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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头不长不短的发散著任凭飘乱,风轻扬著,笑容迷人的男子和路人打招呼,一张红得显目的单子在指间扬动。   看得出那是一张征人启示,潦草的字迹尚能辨识,即使张贴的男子有著中西皆宜的脸孔,以及带有浓浓外国口音的氅脚中文。   “请人?”   男子一回头,猛然以为是位帅气的男孩在问话,但他很快知道自己错得彻底,温尔的笑意溢满他诚恳的眼,看来十分满意目前的收获。   “是的,我需要一位酒保。”   然后,他带她进入酒馆,请她为他调一杯酒,并问她对酒馆有何期待。   “不由客人点酒,行吗?”   “行。我们店里没有Menu。”   一阵低沉的钢琴声由角落传来,昏暗的灯光下但见一抹绝美背影忘我的弹著琴,丝毫不把两人的交谈听入耳中,沉浸在一人世界里,陪伴著蓝调爵士乐。   “那是靳,酒馆的钢琴师,你可以叫他Narcissus”   “我是Hermit”   “隐者?!”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。   “千万别叫我的中文名字。”她慵懒的神情中有著认真的坚持。   楞了一下,他随即扬起眉微笑。“我是老板,幸会了。”   不久之后,有个不请自来的大学生自愿来当工读生,他抢走老板手中的托盘代为送餐,无视小学妹的真情告白,热情得像颗小太阳。   他是蔚杰,T大的学生会长,大家都叫他James,酒馆新任侍者。   风扬过,风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,像在诉说著一则则正在发生的故事,欢迎大家来歇歇脚,畅饮寂寞。   五个鲜明的大字映入瞳眸之中──   维也纳第一章   “老板,客人说今天的义大利牛排非常难吃,问你是不是手瘸,还是错把番茄酱看成甜辣酱,他完全吃不出牛排的味道。”   一派悠哉的“大厨”不怒反笑地扬起和善面容,十分客气的看了挑剔的客人一眼。   “我料理的是义大利牛柳炒面,和牛排一点关系也没有。”   “喔!难怪我觉得今天的牛排卖相特差,而且小不啦叽像谁偷吃了两口,原来是牛柳呀!果然小了点……”   嘟嘟嚷嚷的James鼻子一摸,再度端出客人嫌得要命的义大利牛柳炒面,照样利用不用菜单的便利欺压顾客的肠胃。   随兴而起是维也纳森林的特性,来买醉或寻找寂寞的客人没有权利点菜、点酒,全凭里头的人作主,没人可以拥有特权。   来到这里的人们先是讶然一怔,继而会心一笑地找著喜爱的角落落坐,品尝属于自己的快乐与忧伤。   华灯初上,不甚亮眼的招牌发出郁蓝微光,不像在招揽客人反而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,暗藏在小巷中似怕人瞧见,独自散发它的颓废气息。   若非熟人带路或是意外发现它的存在,鲜少人知道平凡无奇的巷弄之中还藏有一处红尘天地,任凭纸醉金迷绝不阻拦。   不过酒馆虽小却天天高朋满座,扣除放置钢琴的平台和吧台外,放眼一瞧顶多三十坪左右,十几张桌子以几何图形排列。   目前是如此,端看老板的兴致如何,说不定过个两、三天他又换了,弄个复古风情过过瘾。   Kin是酒馆的创始人,看似无害却高深莫测,三十四、五岁左右,老是嘻皮笑脸的和员工打成一片,毫无老板的架子和威仪,跟个打杂的差不多,让人乐于与他亲近。   但是没人走得进他的心,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,风趣的外表隐藏著深不见底的自我,只有在打烊后才会稍微透露一、二。   “你说谁偷吃两口,牛柳本来就长那个样。”卖相差?真是不懂事的孩子。   “喝!鬼呀!”James赶快拍拍胸口压压惊,早晚被老板吓掉半条命。   “我长得像鬼?”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突地放大,轻拍他后背。   讪笑的James略微抱怨的说道:“老板,你不要老是神出鬼没的吓人,好歹发出点声音嘛!我年纪小禁不起吓,呃……嘿!嘿!我是说老板玉树临风,如天人下凡,我等俗辈难望项背。”   你尽管高来高去好了,小小工读生哪敢多嘴,泰山崩于前仍不改色的泰然正在培养中。   人要懂得识时务,想他厚颜无耻的拗到侍者的工作,岂能开罪最崇拜的老板大人,当然要满口涂蜜多说些好话,把伟大的老板捧到天上去,好显出他的卑微和谄媚。   开口一张嘴,眉眼上喜色,不张罗张罗怎好招呼客人,他就是喜欢酒馆给人回家的熟络感,所以死也要缠著不放,让维也纳森林变得更明亮。   嘿呼!他可是酒馆的活招牌之一喔!瞧瞧他的笑脸多讨喜,让堕落的夜晚也有阳光。   “James,你的背湿了。”他还天人下凡呢!拐著弯咒他早日升天“成仙”。   “啊!有吗?”没人瞧见他胡话一通吧。“老板,你别晃点我啦!我还得端酒给客人,不想洒得他们一身湿。”   真是的,老寻他开心,好在他脸皮黏上三层胶,不怕暗箭乱施。   笑笑的Kin转身回到吧台内,一旁的小厨台正是他工作兼和客人闲聊的场所,面对面与客人谈天是他工作上最大的乐趣。   而观察人则是他的一大癖好,芸芸众生有著千百种相貌叫人百看不厌,每个人有不尽相同的故事,宛如一座无边的万花筒。   了然于胸的眼透著戏谑的余光,他预料十分钟内必有一场精采好戏可看,可惜他必须袖手旁观好维持笑口常开的形象,将“英雄”的头衔拱手让人。   就在他眨眨眼,准备偷吃酒保切好的番茄丁时,一阵喧闹声伴随著酒杯落地声响起,清脆的破碎声让不少酒客拧起眉,微微的投注一眼便移开视线。   新客或许不了解酒馆的“规矩”而会提前离座好避祸,可是老神在在的熟客视若无睹的继续饮酒,仿佛事不关己的置身事外,一点也不担心横祸上身。   甚至有人噙起冷笑等著看热闹,一杯酒高举点了一下,血红的颜色在灯光下闪了闪,像是嘲笑无知的人们走入狮群,献出肉身以滋养别人的视觉。   “老子有钱为什么不能点酒?你们开的什么烂酒馆,客人上门……嗝!就是大爷,十瓶、八瓶XO算什么,我……我一口气干……干到底……”   “先生,你喝醉了,我帮你叫辆车。”不妙,有人开始变脸了。   “滚……滚远些,老子喝酒要你这小子碍事,找几个像样的美眉让老子快活快活……”这酒怎么会动?一个变两个,两个变四个。   好心的James被推开后又扬起童叟无欺的笑容,想扶著他往外走以免受灾殃。“我们不是酒店,你走错地方了。”   “什……什么?你想说老子醉糊涂了是吧!难道你们这里不卖酒……”连打了几个酒嗝,满脸通红的酒客仗著几分酒胆一把砸了利口杯。   “还不糊涂吗?尽会闹事。”James小声的嘀咕著,眼角瞄向吧台后刚调好“狂欢”的俊帅身影。   他手中的冰钻看来挺骇人的,自己待会得闪远远,免得身上多出几个血窟窿好调血腥玛丽。   最糟糕的莫过于气定神闲的老板,明明能摆平的事偏要闹大,苦了他这位卑言微的小侍者,不知该不该同情即将受害的可怜虫。   “你说什么?是不是背著老子说老子的坏话?”烂醉如泥的酒客狠挥了一拳,空气中传来挥拳声。   显然地,他喝得太多了,连近在眼前的阳光男孩都看不清楚,一拳不中还差点跌个大跤,脚步飘浮有如在太空漫步。   喝醉的人本来就没什么理智,再加上财大气粗,肢体动作难免大了些,看来想找人麻烦似的扯喉嘶喊,一声高过一声。   “来者是客我哪敢碎嘴,你是酒中豪杰千杯不醉,我替你叫车好到金牡丹喝个痛快,有妹妹坐台的那一种。”赶紧走呀!不然可就来不及了。   说他喝醉了,神智倒不含糊,捉起身边酒伴的啤酒他头一仰,一脸淫相的看向弹琴的美丽背影,歪七扭八的斜向横走。   “谁说没……没美女来著,给我调杯‘粉红佳人’我要请……嗝!这位小姐喝一……一杯……”怎么动来动去,不想赚他的小费吗?   “什么小姐……”喔!不,他……他捅到马蜂窝了。   笑得尴尬的James连忙拉开他,不希望他自找苦头,冷冰冰的靳可不是亲切的肯德基爷爷,他随便一眼就能将人冻成冰棒。  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多长一颗胆去招惹他,能避则避,不能避就装死,长得美的男人不代表心地善良,通常撒旦俊美如女子呀!   “放……放手,别拉著我,老子要‘她’来陪酒……再开一瓶XO,我买……钟点……老子有钱……”   喝醉酒的酒客像蛮牛般使著蛮劲,拉不住他的James只好放他去找死,暗自在胸前画个十字为他默哀。   人若不想活何必强留,看他跌跌撞撞挨到钢琴边,下场可想而知,还是去招呼其他客人吧!这种有机肥料留给专人处理,他只适合端盘子送酒。   不想看偏又不小心瞄到一眼,他冷不防的打个哆嗦,靳那冷得骇人的眼神可真寒入骨子里了,他得找件长衬衫披著免得感冒。   喷!人家说酒会误事咩,这不是得到印证了,那醉鬼真是太想不开了。   “滚──”Narcissus没停下弹琴的动作,冷然道。   嗯!好粗的声音。酒客醉得分不出男音女音,依然纠缠的想加以轻薄。   “来,小美人,陪哥哥喝……喝一杯,这叠小费全是……你的……”近看更美,如果“她”不要一直动。   起码有四、五万的千元纸钞在面前晃动,弹钢琴的修长十指顿了一下,以凌厉的冷眸横扫睇视,透过粗框眼镜给予勾魂摄魄的一击。   醉酒的客人忽觉头顶一阵发毛,握钞票的手抖了抖像是癫瘸发作,洒落了一地蓝紫色纸钞,顿时酒醒了一大半,企图调戏的手往回缩。   那冷是当头淋下呀!一度战胜酒精浓度,令藉酒装疯的闹事者萌生怯意,不自觉地倒退两步。   但人要那么老实不就天下太平、国泰民安、风调雨顺,人间和乐得如同香格里拉。   一瞬间的骇意退去之后,酒胆又凌驾一时的退却,酒客醉眼迷蒙的当是眼花,色字当头加上九分醉意,不吃两口豆腐哪对得起自己,美人当前不拿出男子气概怎成,岂不是被人瞧扁了?!   淫意挂上嘴角再度走上前,不稳的身子摇摇晃晃,不理同伴的劝阻他伸出咸湿手……   “啊!痛……痛呀!你……你是哪个道上的混小子,敢……敢打扰老子的兴……兴致……”   削薄的发显得酷劲十足,一张帅得令女人尖叫的俊颜堂然登场,明亮的双眸狠瞪不知好歹的酒客,一脚踩上那只惹人厌烦的贱掌。   “混维也纳森森,你想尝尝真正痛的滋味吗?”脚下略一施压,杀猪似的嚎声立起。   敢在她的地盘上耀武扬威,简直是上坟场挖土,存心埋了自己。   “你……你是谁……我叫老板赶……赶你出去……”钱呢?他要用钱砸死“他”。   在身上东摸西摸的酒客浑然忘了纸钞早掉满地,怎么也想不透他的钱为何不翼而飞。   帅气的女孩一把拎起他衣领要他瞧个仔细。“我是这间酒馆的酒保,你最好把我给认清楚,我最恨酗酒闹事的疯酒鬼。”   就像神力女超人一般,她以一己之力将重达八十公斤的大男人拖向门口,门上的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轻脆响声,仿佛好笑的说著:谢谢光临。   叩!叩!两声下阶梯,她不直接把人丢出去,而是相准了垃圾堆方向用力一踹,准确无误地将人踹进半开的黑色垃圾桶,半个身体倒栽葱地在桶里喊救命。   拍拍两手甩掉污秽似,她不屑的冷哼。   “Hermit,你也太狠了吧!人家不过喝多了一些。”可怜喔!下回得提醒他随身带包芳香剂。   今天的垃圾桶装了什么呢?他得好好的想想,除了菜渣、鱼骨头外,好像多了过期的酸菜和浴室用品──一团一团擦过屁股的。   “你同情他的下场?”垃圾桶够大,再装一个多嘴的侍者绰绰有余。   “唉,严肃的话题呀!我以为你最少要打断他两根肋骨,在他留下脸上Hermit到此一游的痕迹,没想到你心肠变软了竟只赏他两腿,果然是妇人之仁……”James摇头又叹气的取笑她的手下留情。   “你想改行当收尸的吗?”她还不想到牢里安度余年。   他假意思考的瞅著她。“值得考虑,如果你下手重些,我可以兼差赚点生活费。”   “去你的,你一天不闹我会全身犯痒吗?”俊俏的Hermit一掌拍向他肩头。   “啊!中暗算。”他先是装死复又嘻皮笑脸的勾搭她肩膀,活似一对暧昧的同性伴侣。“不闹你我寝食难安呀,整天摆张酷脸很累呐!”   扯下她那酷帅的表情是他小小的嗜好,人要快乐一点嘛!处处有阳光,让James照亮她每一根昏倒的毛囊细毫,神清气爽的还给太阳一个微笑。   哈……她就是拿他没辙,面冷心热的酷酒保也。   “蔚杰!你让人很想给你一拳。”她摩拳擦掌的恫吓,一副想让他没牙生是非的神情。   人不会看脸色总懂得风向变了吧!皮皮的装可爱一吐舌头,“不敢了,大姊,我细皮嫩肉不堪摧残!你别伤害国家的小幼苗。”   “你……”被他气得七窍生烟的Hermit沉下脸,两眼直冒火却打不下那张阳光般笑脸。   真是欠了他,可恶的小工读生。   “好了、好了,你们别杵在门口当门神吓坏了客人,Hermit调酒,James端菜,各做各的事,小心我扣你们工钱。”Kin出面打破僵局。   “嗯!”冷应一声的Hermit推门而入,门上风铃再度响起。   而她身后的James俏皮地行了个童子军礼,踩著行进步伐尾随而入,不忘风骚地朝亲爱的老板抛个倾倒众生的媚眼,惹得他哭笑不得直说他是个宝贝蛋。   眼一凝,Kin脸上的笑意转为亲切,诚恳掏心的对著路灯下徘徊的人影说道:“进来歇歇脚,我们有醇酒、美食还有欢笑,让心休息吧!别再流浪了。”  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像中蛊似的踏入维也纳森林,四周扬散的酒气足以将不沾酒的她醺醉,可是她还是受了蛊惑地推开那扇门。   糜烂的夜生活,暗蓝的寂静灯光,好奇的打量眼光不住投射,格格不入的身影似在夜的催情下融入这个堕落空间。   或许是酒馆老板的笑容太迷人了,有种令人拒绝不了的魔力困住她,叫她走不开地沉淀在他那了然一切的睿眼之中,冲动地想释放禁锢的灵魂,不愿恬静婉柔的气质纯净无垢。   只要是人就一定有脾气,有不可或缺的七情六欲,但身为茶庄的唯一继承人,她只能恬适和典雅,任由茶香将她的活泼天性淹没。   多久不曾开怀大笑了,想来已不复记忆。   如野狼群中的小白兔,一身素白略带古典风味的温绿菊没有排斥的感觉,反而笔直的走向吧台扬眉一笑,礼貌周全的叫人怀疑她走错了地方。   但她处于陌生环境中并未感到害怕,一抹油然而生的熟悉感让她暂时放松紧绷的肩头,随著蓝调音乐进入这个世界。   寂寞的人寻找寂寞,不必开口,她觉得自己属于这里,没有压力和负荷,更少了唠唠叨叨,除了长匙搅拌冰块的声音。   略微抬起头,她如旁观者看著一瓶琴酒被打开,量酒的杯子并不花俏的舞动著,柠檬汁、兰姆酒加入糖水,然后是二分之一盎斯的鲜奶。   她不懂为何调酒中还要加入汽水,当一杯黄橙色的液体推到面前时,她讶异的盯著吸管旁两颗红、绿樱桃,她想她快醉了。   “我没有点酒,你送错了。”她只待一会儿,她累了。   “本店的特色,不需要Menu。”低沉的嗓音近乎男音,令酒保的性别扑朔迷离。   “我不喝酒。”看了一眼,她端庄得体的将橙黄酒杯推开,表示自己的意愿。   “第一次来?”不以为意的Hermit再将酒杯推给她,有神的黑眸透著调酒师的尊严──   不容推却。   “嗯!第一次。”这里没有她想像中的糜烂,多了一丝天涯沦落人的温暖。   她会记得风铃叮当叮当的悦耳声音,在她枯寂的未来。   “尝尝看它的滋味,我是为你而调的。”Hermit感性的说道,她调酒全凭客人给她的感觉。   每个人有每个人适合的酒,流行和品味因人而异,她的格调是不让客人喝到不属于自己属性的调酒,这是身为专业调酒师的责任与荣誉。   因为她无法忍受商业气息浓厚的牵制,人是自由的个体不能物化,以她对酒性的敏感度做不出亵渎的行径,她只将适当的酒送给适当的人品尝,这才是调酒的最高境界。   不辜负它的香、醇、甘、美,微醺的程度最能感受它的温醇顺喉,柔烈带甘令人回味。   “为我调的酒?”轻漠的一笑,温绿菊摇动著杯中冰块。   “男人重口感,喜欢大口纯饮呛喉醇烈,女人喝酒以顺口为优先,柔软情怀的口味较适合你。”一向不解释的Hermit破例为她上了一课。   白天她在学校及职训所教授调酒课可是要收取钟点费的,少一毛都不成。   “喔!是吗?”温绿菊只是看著流动的橙黄液体,不确定要不要受其引诱。   酒是穿肠毒药,一旦陷入难以清醒,她要任自己藉酒逃避现实中的种种纷扰吗?   “喝一口吧!那是属于你的酒。”她还没调出客人不满意的酒过。   属于她的酒?听来颇令人心动。   轻啜了一小口仅是沾沾唇,一丝微甘的酸味透入口齿之间,不像酒像气泡饮料,舌尖有轻微的辣感,以及樱桃与鲜奶融合的温润。   “我加了四分之一盎斯的印度樱桃汁,酸度比一般樱桃高出一百度,不难喝出其中的味道。”重点是留下口感化解酒中的辛辣。   酒的好坏不在于价格,而是它给人的心情如何,不管是悲伤还是喜乐,留存心中的醇香永难忘怀。   “这叫什么酒?”又啜了一口,她喜欢它的甜中带酸,心口回暖。   “自由银币。”   楞了一下,她低喃著自由两字。“自由也能贩售吗?”   她的渴望。   “有形的自由能自由贩售,无形的自由在于心,端看个人愿不愿解放它。”只有自己才能困住自己。   “解放……”温绿菊苦笑著,口中的酸液忽地发涩,她有自由的一天吗?   百年老店历经五代先人经手,理应传子不传女,但是当年战事死了温家男丁,只有女子顺利存活,一脉单传传至她母亲手中。   外祖母是严厉而传统的冷酷妇人,早年丧夫将一切希望寄托女儿身上,希望她能将祖业发扬光大以不负先人所托。   没想到出身大户的千金小姐却爱上茶园小工,相偕私奔远至他地自组家庭,无视亲情的呼唤狠心放弃寡母,夫妻俩在外乡克勤克俭的生活著。   或许真有报应吧!   相约白首的两人竟起勃溪,为了金钱上的不顺利终日吵吵闹闹,相爱的誓言犹在耳边,转眼间已成镜花水月,空谈一场。   贫贱夫妻真是百事哀吗?过惯富裕日子的母亲毕竟难以适应锱铢必较,整天为钱烦心终于累出病来。   基于现实的考量,父亲不得不向严谨拘礼的外祖母低头认错,厚著脸皮的求一时温饱带著妻女回家,希望能救回妻子的一条命。   可惜积劳成疾难以根治,不到两年光景芳华正盛的母亲撒手人间,一口红棺将她带入地底,从此不再有任何恩怨纠葛。   想到此,温绿菊的眼眶略微一红,她轻轻的眨掉回忆不愿回想,大口的啜饮黄橙色饮品。   “喝太快容易伤胃,老板的拿手菜上桌了,你尽量吃尽量批评无所谓,我们老板绝不会抄起菜刀追杀你。”   但笑不语的Kin轻瞄了James一眼,他调皮的回了个孩子气的鬼脸,特别强调老板还没学会下毒的功夫,要她不用怕,安心用餐。   “这是……”浓浓稠稠的汤五颜六色,看得出有玉米的颗粒。   “日式炸虾和蔬菜浓汤,饭后甜点是巧克力奶昔,不过老板说奶昔过期了,问你要不要将就。”反正吃不死人,顶多拉肚子而已。   我有这么说过吗?挑起眉的Kin笑得玩世不恭,似打算近期内推出一道活炸阳光,就拿这没大没小的侍者当佐料。   她平静的回以一笑,未露慌色。“谢谢老板的好意,我用过餐了。”   “但显然吃得不多,你在嫌弃我的手艺吗?”精心烹调的美食被打回票,掌厨者怎能不跳出来了解一番呢。   乍见的面孔忽在眼前,微微一讶的温绿菊有些怔然,钢琴悠扬的弹奏维瓦第四季交响曲,春天,感动著所有人的心。   当寂寞不再是寂寞时,笑声随之而来。   “你误会了,我的胃口一向不大,用过晚餐才出门闲逛。”连她也没想到会误打误撞的逛进这间酒馆。   以往的她是不会接近与酒有关的任何事物,酒会破坏茶香世家的天然纯性,若非必要,她是不被允许与酒有所接触。   “小姐,你要给老板面子嘛!不然他只好哭给你看,抱著你大腿求你尝一口。”都快十二点了,晚餐吃的食物也差不多消化了。   “James,你盘子洗完了吗?”尽在一旁胡说八道,没个分寸。   他赖皮的转著托盘当特技卖弄。“老板,我在招呼客人呐!”   “去去去,少像小狗黏著年轻女孩不放,端杯‘蚱蜢’给刚进门的客人。”Kin把调好的酒放在他盘子上,打发他去工作。   一转头,Kin亲和的笑脸露出智者的温和光芒,指著脸颊透红的温绿菊说道:“来到维也纳森林不用拘束,就当这里是你的秘密花园吧!所有的不愉快都将烟消云散,你会在酒馆中找到自己第二章   找到自己?!   听起来像是一则笑话,有谁需要藉助外在的力量找到自己呢?   除非无自主能力者及低能儿,否则人要迷失自己并不容易,茫茫人海中总有栖身之所,不致颠沛流离、无所依归,自我该是掌握在手掌心。   高挂的木头招牌看来朴实无华,不知情的人一瞧见以为维也纳森林卖的不外乎是咖啡和西点,谁知别有洞天令人惊奇。   外表斯文有礼,充满书卷味的男子推开厚重的木板门,迎面而来是略带吉普赛乐风的蓝调音乐,时而轻快时而哀伤,让他不免一讶的目光投向疏离的背影。   刚打完一场官司获得胜诉的他只想轻松一下,学者一般的气质总使人误解他是高中老师,不似法庭上剽悍的猛狮咄咄逼人。   律师身份难免有职业需要的应酬,参加一场又一场的宴会,他觉得自己像人肉市场待宰的活体,人人都可以在他面前品头论足,不需掩饰的挑出他的优缺点加以定价。   累了。这句话实在不该出自一名才二十八岁意气风发的男子口中,可是他真的身心俱乏,有种使不上劲的无力感,想投身海洋中任其漂浮,轻松的放自己几天假。   每次结束一件案子,他都像打了一场仗似的,不管对手强弱依然全力以赴,誓以亮丽的成绩单为自己加分,他比一般人用心,因此特别容易疲累。   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不受打扰,是他犒赏自己的方法,远离尘嚣净空心灵,好应付下一波的挑战。   他是具有旺盛野心的好战份子,随时准备爆发野兽的攻击力厮杀敌人,即使与外表不符,但锐利如鹰的深瞳总叫人不敢掉以轻心。   初行雁有著校园王子似的名字,风度翩翩、气宇轩昂,明星般耀眼的五官看来比实际年纪小了两岁,常让人误判他的实力而失去先机,他的温文儒雅只是假象,高度的专业素养往往击得对手溃不成军。   但是风光过后总要回归平静,为再一次的出发养精蓄锐。   人毕竟不是机器,无法全年无休,小酌一杯陶冶性情何乐不为,附庸风雅不失人生一大乐事,他只是在享受他应得的乐趣。   “狂欢?”这酷酒保不会送错了吧。   “你骨肉之中的沸腾血液如此告诉我。”他的亢奋瞒不过调酒师敏锐的双眸。   “我以为你会给我一杯‘威士忌沙瓦’。”浓烈的味道饮来痛快。   笑得含蓄,书生味浓厚的内敛让他看来无比正直,叫人难以察觉他隐藏的狡猾和犀利。   “威士忌缺货。”对他而言。   初行雁飘忽的一笑,“Hermit,你越来越幽默了,我欣赏你。”   “只要不爱上我,我欢迎你欣赏我到海枯石烂。”Hermit酷酷的说道,吝于施舍一个笑容。   “呵……风趣,我对‘男人’不感兴趣。”他故意模糊她的性别,斜睨她中性打扮的“平胸”。   宽大的衬衫下还真瞧不出一点料,他第一回见到她时真当她是个俊小子,差点和她称兄道弟攀起交情。   要不是少了喉结这明显特征,不甚轻柔的低哑嗓音宜男宜女,他几乎要认定她是刻意要隐瞒性别,好吸引更多女学生及不知她性别女客的爱慕之意。   “你想多添点口感吗?隔夜的酸乳酪要不要?”敢说她是男人。   一看她拿出冰钻凿冰,他的表情顿然一紧的尴尬笑著。“小心点!握紧些,我对被毁容意愿并不高。”   Hermit不发一言的摇动调酒杯,一只高脚杯明净透明的等著承接,她会和熟客闲聊两句仅是客套,大部份时间她都懒得开口,所以给人很酷的错觉。   Hermit在塔罗牌中的意思是隐者,二十二张大阿尔克那内的数字为“9”,代表调和的“3”的三倍,也就是有三层表示,调和的大三角形这情况被称之为“海尔梅斯、托李斯、麦基斯托斯”。   这张牌的图案以亚历山卓城的预言故事为基础,图中手拿能够照亮黑暗油灯的老贤者,另一手握著一把攀附著象征智慧之蛇的“海尔梅斯权杖”。   隐者的姿态透露著,希望藉著油灯的光芒照亮自己的内心世界,以及世界上每一个角落的意思,正如Hermit淡冷的性情,看似冷眼旁观世情又正义感十足,黑暗中依然存在著正面力量。   她最大的不称心来自老爱闹她的James,每每气得她捉狂又无能为力,总不能真拿桶冰块往他头上一浇吧!   瞧!他又要兴风作浪了,没一刻安静的露出骗死人不偿命的灿烂笑容收买人心。   “我们Hermit不会对你动手啦!她对小白脸的兴致不高,你大可放心地喝你的酒,我保证没下毒。”纯真,似乎不该出现在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男孩脸上。   初行雁摇了一下杯子算是打招呼。“老板今天准备了什么好料?”   “柠檬熏鲑鱼片,肉酱肯尼罗尼,配汤是香浓南瓜汤和翡翠什锦汤。”绝对美味可口,口齿留香。   “翡翠什锦汤是中式料理吧,和义大利料理扯不上关系。”感觉不太搭调、不中不西。   James笑著指指一位大腹商说道:“昨天张先生吃的是泰式酸辣汤配寿司,你意下如何?”   相信这样的组合更匪夷所思,可是好的客人照样吞个精光,丝毫没露出嫌弃的神色,直赞老板巧思独特,害他差点破功大笑出声。   “泰式酸辣汤和寿司?”初行雁狐疑的瞅瞅眼,很庆幸昨天没来光顾,不然肠胃不适挂急诊可就难看了。   “大闸蟹配葱油饼吃过没?那味道简直是……呃!老板,你手上的泡芙要给我吃呀!”真是太感动了,老板的良心回来了。   带有外国口音的男声笑著给他打击,“知音难求,你是我的知音人吗?”   “当然喽!老板,小的是你肚里的蛔虫、脚上的霉菌、被窝里的跳蚤,怎么不是知音人呢?”James垂涎地盯著刚烤好的金黄色酥皮直淌口水。   好好吃的感觉,老板难得烤盘西点慰劳员工,他一定一口一个大力捧场,以示他永远追随的决心。   “先烤个戚风蛋糕来尝尝,我再决定你是不是知音人。”盘子一挪,Kin呵呵地弯起双眉微笑。   可恨呐!手太短,没捞著半个。“老板,你戏弄可爱又善良的小工读生,人家不依嘛!”   他学小女生捏起鼻子说话兼跺脚,逗得大家哈哈大笑,驱走一室的寂寥。   “去,端去给角落那位小姐。”没他的份。   “唉!老板偏心。”James故意发出大大的抱怨声,失望地叹了一口气。   原本静静饮著酒看两人谑闹著的初行雁视线跟著一转,心想是哪位知音人有那么大本事能改变随兴的老板,特意精心烘烤一盘西点厚此薄彼。   但是就那一眼他的神情凝住了,对方像是一朵百合在眼前绽放。   不妖不艳,甚至说不上令人眼睛一亮的容貌,但那股自然天成的清灵感宛如林中仙子走入人间,纯净地让人想去呵护她,不让无情风雨吹拂她细致肌肤。   心动没有轨迹可循,只在天雷勾动的一刹那之间,他的眼移不开,将她的侧影纳入心版中。   她不该出现在酒馆,那典雅温柔的气质显然不属于这层次,可是却又令人瞧了舒服,好像她正坐在属于自己的位子,品尝夜色带来的孤寂。   蓦地,她回头一笑。   虽然她致意的对象是满脸笑意的老板,但是两人的目光意外的对上了,无声的电波乍然交会,激荡出似有若无的火花。   他不知道她是否有相同的感觉,从容不迫的将眼光移开,不曾有过的悸动由心口浮现,冷静的思考和有条不紊的逻辑已然打乱。   看得出来她有些醉了,不胜酒力的酡霞双腮,让轻冷的容颜染上妩媚。   一只手突然搭上他肩膀,了悟的给予提醒。   “不是老板我不通人情,所谓知音人难寻,你可别打我客人主意,她玩不起游戏。”Kin不介意撮合一件美事,但前提是不能有人受到伤害。   断了姻缘七世衰呀!可是牵成一对怨偶于心不安,拿捏之间可凭著一颗良心,轻忽不得。   即使他乐见天下男女都成为有情人。   “她是谁?”他只想知道她的名字。   “她没说,我没问,我称她:西点小姐。”因为她带来的蜂蜜蛋糕比市售的绵细不腻口,满口蜜香。   而这是她第二次光临维也纳森林,在醉过一回之后。   “老板,你不觉她有救赎罪人的光彩吗?”在初行雁眼底,他看见的是完美无瑕的坠尘仙子。   “不,我看到她需要一双稳健的臂膀,她快醉了。”还是半杯的酒量,有待磨练。   “你相信我?”他无法给予相等的信任,他不相信自己。   Kin露出颇具深意的笑脸。“相不相信很重要吗?人总是跟著自己的心走,十头长毛象也拉不回来。”   心,是自由的。   可以远飏,可以低飞,可以掠水而过。   可是却永远也逃不过一张无形的网,以情为线,以爱为丝编织而成,甘于折翼。   不是他相信他无欲无求,人如外表谦恭温儒,而是有些事不可言喻,必须亲身体会才会尝到个中奥秘,局外人不遑多论。   信仰爱情的人总会有段试验期,全靠个人摸索,外人是帮不上忙的。   只有祝福。   燃起一根烟,Kin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坐在空无一人的吧台旁思考,没人知道他的内心世界是黑白或七彩绚烂,思绪似飘移至缈缈远方。   墙上钉满他由世界各国拍回来的照片,而他的身份却始终是个谜,扑朔迷离令人费解。   他像是无忧患意识的世外高人,天塌下来也不著急的笑著说今天天气真晴朗,白云飘飘似近在眼前,神色不变的气度非常人所有。   但他从不说自己的事,只是在自己随手的绘画或签收货单上签上英文草写Kin,而酒馆的老客人也随著员工唤他。   打烊了,门外的灯火已熄,只剩一盏小灯陪伴著,严肃的神情透著对某物的追寻和执著,除了钢琴师和酒保外,连侍者都没瞧过他这种表情,仿佛是另一个陌生人寄生在他身上,疏远而缥缈。   Narcissus望著他问:“老板,你又在制造美丽的故事吗?”   没有回头,他轻弹烟灰的加以纠正。“不,你说错了,是收集美丽的故事。”   “好证明人世间是美好的,尚值得留恋?”如同他心目中那朵永不凋谢的海芋,温柔的微笑著。   那是他的母亲,一位慈爱温柔的女人。   父母皆是台湾人的Narcissus,自小生长在富裕的商业世家,贤淑的母亲将他教育得极好,用心地培育他不落人后,就读明星贵族学校,所来往的对象背景皆相当。   但好景不常,九岁那年父母离异,温婉的母亲无法取得他的监护权,而让父亲带著他与新婚妻子移民纽约,他和母亲自此断了音讯。   不久,全球经济风暴波及到父亲,受不了打击的父亲竟当著年幼的他面前举枪自尽,继母被吓走了却没带他离开,任由心灵受创的孩子在雨中奔跑。   小小的身影蹲在暗巷中不知所措,三名爵士乐团的黑人乐手瞧见他,让他成为团员,虽然他是个黄种人。   Kin旅行到纽约时,意外的发现Narcissus竟能在黑人的地盘上与他们和平共处,并为他天生的琴艺所感动。   他不爱说话,琴声即是他的喉音,冷淡的表情像是独处于自己的世界里。   Kin告知下一个目的地是台湾,问他有没有兴趣同行?   Narcissus的冷漠表情出现一丝明亮,从口袋中取出一张泛黄照片,那是个温柔的女子捧著一束海芋微笑,他说如果可以,请帮他找到她,届时他将为他即将开幕的酒馆弹奏美丽音符。   四个月后一封信送Narcissus手中,上面写著──   她的离去是一种安息,她的美丽留在庄严的圣殿,她说你的家在台湾,她的灵魂将会无止境的等待。   而他信守承诺的来到台湾,在酒馆开幕的第二天坐在Kin早为他准备好的钢琴前,凝视著钢琴上花瓶中的海芋,弹奏一首接一首的爵士蓝调。   “靳,过去的就让他过去,海芋的美丽不仅仅存在于回忆中,它也是一则令人动容的故事。”   望著满墙的世界风景照,唯独一张弹琴的侧影独立挂在墙的正中间,照片下方注明纽约苏活区,里头的人与酒馆内的钢琴师是如此相像,但拍下照片的Kin坚持不透露那人身份,任凭客人百般追问仍一笑置之,说要留给众人一个想像空间。   不过套句James的话,这叫无聊。明明是眼前人还故弄玄虚,分明吊人胃口不安好心,以为大家都是睁眼瞎子。   “故事吗?”Narcissus嘴角微微勾起,不带温度的冷眸闪著对海芋主人的怀念。   “是故事,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,有的正在发生,有的尚未发生。”就像墙上的照片,美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。   “那你的故事呢?”Narcissus好奇的问。   Kin眼露神秘的捻熄烟蒂。“我是收集故事的人,所以我也在故事之中。”   他不明言,淡淡的一笑起身,打算关上最后一盏灯,让明天的故事继续延续。   “不累吗?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故事。”他说每个人,那么他也包括在每个人里面。   “或许吧!打烊了,该回去休息了。”他仍然没有答案,只留下问号。   灯灭了,星月稀疏。   一天又过去了。   在同时,一则美丽的故事正在上演。   “你喝醉了。”   醉意醺然,仍保持三分清醒的温绿菊戒慎的盯著蓦然出现身侧的男子,脚步轻浮的靠著停放路旁的车子,略显晕眩的扶著额侧。   她认出他了,那个在酒馆有一面之缘的男子。   可是她不喜欢他的眼神,像是充满侵略性的野兽朝她逼近,不放弃狩猎的乐趣追捕他看上眼的猎物,等待发动攻击一举成擒。   而她正是他眼中最诱人的猎物,活色生香不带威胁性,落单一人无同伴救援。   直觉告诉她他不会伤害自己,她的心里没有害怕只有惆然,斯文如他为何会盯上她为目标,她自认不曾给予任何使人误解的讯息。   太晚了,她必须赶回山上,感恩和香苗会为她担心,她不能再逗留黑暗中。   危险,她脑海中发出警讯。   “用不著防我,我只是善尽骑士之责,准备护送喝醉酒的仙子返回仙境。”初行雁一副牲畜无害的无辜表情企图化解她的防心。   退了一步,她表示勿再接近。“多谢你的好意,我想我还没那么醉。”一说完,她忽然站不稳的偏了身子。   一只充满力量的手适时扶住她,不肯放手的与她近如贴身。   “你的想法证实有误,你确实醉了。”什么香味?像茶叶又像茉莉,还略带橙花香。   登徒子似的初行雁在她颈边嗅了嗅,始终分辨不出她身上的香味有几种,只知浓得压过酒的醇香,不令人生厌十分耐闻。   “就算我醉了也知道回家的路,不劳你烦心。”她打算推开他赶末班车上山。   但是女人的力道终究不如男人,不论她如何推拒总是未能如愿。   “别执意把我推开,给我个机会认识你。”她的手柔细嫩白,盈握于掌叫人舍不得放开。   “素不相识何必结丝攀藤,今日过后再无交集。”以后她会有所节制,绝不贪饮过度。   月渐向西沉,她明白已过午夜时分,就算弟妹们有心为她掩护,只怕逃不过外祖母精明的利眼,回到家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骂。   迟归是她对命运小小的控诉吧!她真的不想接下庞大的家业镇日与茶叶为伍,抛弃一心想实现的愿望。   其实她只想开一间小咖啡屋,卖著自己所做的蛋糕和西点,满足每一张挑剔的口,让他们带著满意的笑容走出充满甜蜜的幸福天地。   可是她的心愿却被剥夺了,只能守著祖先的基业世代制茶,没有个人的自由。   想飞有那么难吗?空有双脚却无法走遍千里路,就像在云中嬉戏的风筝,不管飞得多高多远,只要底下的线轻轻一扯,还是得乖乖的回到地面。   “我叫初行雁,初次飞行的雁鸟,职业是律师,未婚……”他们不会是错身而过的陌路人,他不允许。   “律师?!”温绿菊微讶的一呼,有点怀疑的打量他。   “不要太过惊讶!我的确是个律师,而且安份守己,绝不触犯法律,诚信度媲美国家元首,正直诚恳不做违背良知的坏事,是有抱负有理想的有为青年。”初行雁好笑的拿出身份证以兹证明,表里不一的外貌正是他在法庭上胜诉的武器,令对手疏以防备轻估局势,以为他只是脾气温和的小绵羊。   “麻烦你不要一直在我耳边说话,我很难受。”宿醉的头痛提早出现,她显现出脆弱的空防。   一把环住她的初行雁轻松的进驻第一步。   “不会喝就少喝一点,女孩子家学人家逞什么强,自己的酒量如何要学会斟酌,单身在外有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狼眼等著吞没你……”   一想到此,他口气难免重了些,超越初识者的本份多了斥责之意。   “够了。”温绿菊举起手阻止他的滔滔不绝,脸色难看发青。“等我需要一位牧师告解时,我会通知你。”   发觉她的神色不对,他轻拍她的背安抚。“会不会想吐?”   “不会。”她只想赶快离开他,她已经有点眷恋这宽厚的胸膛。   这是不能发生的事,依赖会成为习惯,而她没有权利为自己而活。   “像头晕脑胀,十辆公车在脑子里竞速?”他有宿醉的经验,简直生不如死,恨不得把头部以上切除。   但她的情况应该没那么糟,大概是酒精在肚子里作怪,影响了中枢神经。   他的形容词贴切得令她发噱,温绿菊将头暂靠在他胸前舒缓那恼人的一阵阵抽痛。“借我靠一下。”   “你要靠多久都没关系,就怕你脚酸。”他将她大半重量收纳进臂弯,避免她头重脚轻,重心不稳。   即使不喝茶,他也能感觉出她身上散发的茶香是经年累月而成,几乎成了她第二层肌肤,余香不断的将她包围,高雅而不俗。   从不自训是君子,令他心动的女子就在怀里,要他坐怀不乱真的很难,受制男性本能的某一点蠢蠢欲动,他怀疑自己为什么还没把她给吃了。   他有男人的基本欲望,向来善待自己的需求,为了忙先前的官司他有几个月未曾宣泄,囤积的蝌蚪雄兵足以冲破石门水库。   以往他有几名固定的性伴侣,大都是同行及客户的老婆,她们比他更怕惹上麻烦而不敢声张,做好充分的防护准备不赌万一,因此彼此能维持较长的性关系。   不过今夜过后他得开始拜佛了,不能三心二意地接受其他女人的好意,眼前的佳人玩不起成人游戏,他也该认真看待两人的未来。   “对了,你叫什么名字?”他不拐弯抹角的直接命令她回答。   可是他的语气太像她专制的外祖母,心生反感的温绿菊推开他,脚步迟缓的往公车站牌走去,不再理会苦追在后的他。   “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去?过了午夜十二点公车不发车了。”看得出她出身良好,不宜在外逗留。   十二点了?看了一下表,她落寞的靠著街灯,不知何去何从,她不曾在外夜宿过,除了学生时代的毕业旅行。   “要不要我送你一程?我不会丢下你不管。”意思就是他跟她耗,看谁先低头。   常胜军的他从没输过,这次也不例外。   “不会放下我不管……”这句话听得好窝心,不像她的父母,狠心离她而去,将她丢入豺狼窝。   “我是很想化身狼人将你吃了,不过我会尊重你的意颐。”初行雁言不由衷的盯著她,心里的天平因挣扎而绷紧。   抬头一睇,温绿菊微微一笑的指著天边。“我的家在山上,你送得到吗?”   星星不美,月娘暗淡,但她却有种短暂解放的感觉,想做件离经叛道的事让所有人失望,也许大家就不会将期望全放在她一人身上。   做人真的好累,尤其是做温家的子孙,让她当一天无名氏会是何种光景呢?   心底的恶魔在酒精的催发下逐渐苏醒,她无力控制也不想控制,就让夜的深沉沉沦她的理智,放纵的城市本来就没有道德。   “送。但是我要索取代价。”俯下身,初行雁撷取充满茶香的香唇。   月色不迷人,人却乱了。   一吻过后,更多的吻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,欲罢不能的掌控两人神智,无法结束的点燃一波波焰火,他们都醉了。   终究两人还是回他家了。   一张床,两具火热的身体。   缠绵终第三章   送到天堂里,谁还需要回家。   混沌中迷茫醒来的温绿菊只觉全身酸痛,尤其下体传来的痛感更为明显,像是第一次骑脚踏车摔倒一阵麻痛,脚淤青了一个礼拜才消肿。   口很渴,她伸手欲拿放置在床头的保温瓶,她一向会在睡前放瓶水备用,省得下楼跑一趟吵醒其他人。   可是捞了半天只捞到一只银白色手机,式样偏向男性风格,她不记得自己何时申办了这款手机,大概是感恩向工头借用的吧!   天应该亮了,但是室内的光线为何如此昏暗,是谁把厚重的鸢尾花窗帘放下,阻断阳光的渗透……   等等,怎么是海洋图样的窗帘,她心爱的鸢尾花哪去了?难道又是外祖母的主意,不许她有任何私自喜欢的事物?   神智慢慢清醒,眼睛适应屋内的光线,一点一滴的记忆拢聚成形象,男性化的家具摆在眼前,十足现代化的装汉与她房内的木质天花板全然不同。   男子的粗喘声仿佛近在耳边,近乎低泣的呻吟声出自她口中……   “天哪!我做了什么,一杯自由银币换一生的懊悔?”她怎么那么糊涂。   她不敢相信一夜情会发生在她身上,拘谨自爱的她最痛恨滥情的短暂欢愉,没想到她竟成了放荡的女人,为一夜欢情而迷失自己。   事情怎会超出常轨,她记得由一个吻开始……   她沉溺了,展开柔软的躯壳任其探采,激烈的回应他每一次的深进浅入,好几回她以为自己要涨破了,再也不能承受更多的欢愉。   原来勾引男男女女堕落的滋味是如此美妙,难怪众生愿与恶魔交换灵魂,只为一时的快乐。   身体的抽痛提醒温绿菊一件不能重来的事实,她和陌生的男人上床了。   “或许不能说陌生吧!他比我更了解我的身体结构。”毕竟他一夜要过她好几回,越战越勇。   自嘲的苦笑著,她没办法改变已发生的事,只好诚实面对软弱所犯下的过错,人真的没有后悔的权利。   看著胸前、手臂布满欢爱过后的痕迹,她不晓得该如何掩饰才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,人言可畏,杀伤力不容轻视,保守的老人家肯定无法接受。   一阵五音不全的歌声忽从浴室传来,楞了一下的温绿菊思索著接下来该怎么行事,她有茶庄的事务要接手,不能像情窦初开的少女犯傻,她必须在他出来前离开,免得彼此尴尬。   心念一起,她随即付诸行动。   但现实与想像总有一段距离,当她一起身打算站起时,酸痛的四肢立即发出抗议声,一道腥浓色的稠液由两腿根部滑落。   她第一个想到的念头是他没有戴保险套,而她的排卵期就在这几天。   越想越心惊,她强打起精神下床找寻四散的衣物,希望能做些事后弥补,一夜情的规矩是下了床走人,再也无关系的各分东西,这道道理她懂。   底裤呢?她搁哪去了?   一堆似曾相识的衣物碎片被丢弃床角,愕然的无力感袭向心窝,她真疯狂至此,连贴身衣物都任意糟蹋?   害人的酒不该贪多,她老学不会教训……   “啊!”   乍然出现的手环抱细腰,古铜色肌肤呼应她的雪嫩,形成强烈的对比。   “别慌,是我,昨夜和你在一起的初行雁。”初行雁连忙出声,不想惊吓到她。   吞下慌乱的心悸,温绿菊故作镇静的扳开他的手。“我知道是你。”   “与数小时前的热情一比,你现在冷淡了许多,想始乱终弃是不是?”他可不爱他的女人用对陌生人的眼神看他,那太伤感情了。   “我始乱终弃……”让床单绊了一下,她突然倒向他的怀抱。   笑得像偷腥的猫儿,腰际只裹一条浴巾的初行雁不慌不忙的接住她。“喔!是我说错了,你还是一样热情的让我想再要你一回。”   “不,别又来了。”她受不住他的狂性。   眉一拧,她的表情充满无奈的抗拒,不愿沦为欲望的奴隶,就算看到他几近裸身的完美线条引人心慌。   “拜托,看我一眼,我还没丑到面目可憎的地步,该看该摸的你昨夜不就……”她脸红了,真是纯情小百合。   说到一半看到她脸上泛起红潮,初行雁好笑的放她一马,重新搂她入怀不放开,低头吻著她裸露于外的香肩,一口留下一个吻痕。   这是他的主权所有,谁也不能侵占,他已经烙下私人专属的符号。   “别这样,我该走了。”温绿菊别扭的闭上眼睛,怕再受到他的吸引。   女人永远会记得第一个拥有她的男人,不管是好还是坏,初次的疼痛总是刻骨铭心,想忘也忘不了,正如她此刻的处境。   明知两人是偶然交错的平行线,一旦交会便是离别的开始,她不该有感伤,耽溺著它的温暖,这个不属于她的男人注定要错过,不复记忆。   迷恋是多余的,她年纪大得足以分辨出自己是否动情,她没有游戏人间的本钱,放纵一夜也该回到原来的轨迹。   “走?你要走到哪里去,我还没帮你沐浴呢!”   他最爱的桃花源留有她处子的痕迹。   积压太久了,难免失控了多要几回,没能顾及她的感受硬来,是该补偿一下。   “不……不用了,我自己会洗,你不要一直抚摸我的身体。”她气息微乱,扭动著身子想挣开,但徒劳无功。   “你嫌我粗手粗脚会弄伤你细嫩的肌肤?”嗯,他是粗鲁些,该改进改进。   初行雁一把扯下她蔽体的薄毯,满意的审视自己的领土,辉煌的战续足以令男人生傲。   “啊!你……”温绿菊脸红得更厉害,不习惯赤身露体的见人。“别闹了行不行,我有正事要做。”   不熟悉的环境让她无所适从,随手拎起他的衬衫往胸前一遮,起码她能坦然些。   一夜的肌肤相亲之后仍是两个陌生的个体,夜的魔性使人丧失理智,白日的到来提醒著道德规范,太阳底下一切邪魔无所遁形。   活在别人的期待之下,她的世界狭隘又封闭,即使她有一颗吉普赛人流浪的心,窗外的天空虽然辽阔,却没有一朵白云能载走她。   “比我更重要的事?”对她,他已有超乎寻常的占有欲,想一分一秒都看到她。   最好在床上相见,男人的狼性是贪得无厌的。   眼睛张也不是,闭也不是的温绿菊避看他腰以下昂扬部位。“天亮了,我也该走了。”   初行雁轻笑地吻她脸颊,不以为天明是问题。   摇著头,她想摇掉不该有的妄想,她的未来已经决定了,再无变动的可能性,除非她的叛逆心未死,再次起而反抗。   为了弟妹们的将来,她一再的妥协,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往哪退,山高水长,处处险阻。   “我是说你脸红的模样真可爱,让我好想吻遍你全身,一次又一次的占据你的热情。”他简直像发情的公牛,老要不够她。   这种情形很少见,即使对性最好奇的年纪也不曾战了一夜不觉疲累,她对他的吸引力不只是肉体上的牵绊,他所钟情的是她恬雅外表下的狂野灵魂。   或许连她也看不出自己所拥有的毁灭力量,令男人彻底臣服,只为换她浅眉笑靥。   原钻的美要靠琢磨,而她是水洗的白玉,终年躺在河床上经岁月洗炼,夺目的光彩更胜钻石的灿烂,亮得叫人睁不开眼。   所以在酒馆里见她第一眼后,他平静的心起了变化,那种认定的感觉随著一步步靠近而增强,他几乎要仰头欢呼──   就是她。   强烈的声音撼动耳膜,可遇不可求的机缘稍纵即逝。   因此他一直跟著她,以眼睛追随,看著她低头沉思,拢眉轻愁,拒绝一个又一个的搭讪,婉柔又不失得体的回谢他人的邀约。   直到夜深了,一杯喝了三小时的酒见底才肯离去,脸上的寂寞让人怜惜,她不想回家。   “你……你不要……不正经,一个晚上没回去,我怕家人会担心。”温绿菊还是挣脱了,藉著床的阻隔拾起发绉的衣物。   “反正都迟了,迟一个小时或迟两个小时有什么关系,我会替你向你家人解释。”虽然早了些,但先见见面联络感情也好。   想要追人家的女儿得先获得对方家长的首肯,射将先射马,拉拢盟友好过树敌,第一步走得稳才能再出招。   “不必了,我的家人很保守,他们不欢迎外来客。”尤其是他这种雅痞。   如果他是名学者倒好沟通,偏偏他是外祖母最痛恨的律师,她心目中三大恶“犬”之一──   掮客、酒鬼、律师。   挑挑眉,初行雁没穿上衣服的意愿,单手环胸。“我也很保守,人家叫我吃三碗饭,我绝对不敢添第四碗。”   “玩弄词汇是律师的专长,我不与你口舌之逞快,我怎么也不可能赢你。”她背过身穿上衣服,手指微颤得扣不好扣子。   “别穿了,待会还是得脱掉。”手一伸,他下一个动作是解开她已扣上的第一颗钮扣。   “你……你要干什么?”不是害羞的红了双颊,而是气愤他毫无理性的专制。   受制于人的无力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,十几年来她一直过著没有自我的生活。   “紧张了,瞧你大眼直瞪我,害我心口卜通卜通的乱跳,好想变成大野狼将你一口吞了。”这唇,是他的。轻啄了她一下,他笑的得意,扯开她身上所有遮蔽拦腰抱起。   “把我放下,初先生你……”啊!他居然咬她,很深的一口印子明显印在肩头。   “叫我行雁,我们之间没必要那么生份,你说是吧。”他意犹未尽的在她的小粉脐啮了一口,增加亲密关系。   迟顿了一下,温绿菊吐口大气的说道:“够了,我没办法承受更多,你若还有需要大可去找别人……”   未竟的声音被锁入初行雁口中,微沉的眼闪动著薄怒,不高兴她说出令人不快的话语。   不过他的表情未表现出动怒的神色,一迳的温文含笑,不断的落下轻吻阻止她开口,精健有力的双腿跨了过去。   他的目标是浴室。   “让我为你服务吧!亲爱的,你最忠实的仆人在此为你卑微。”   冷水一开,强而有力的水柱打在两人身上,冷却所有思潮。   “姊,你采的叶子太老了,你是不是不舒服?要不要请苏爷爷来瞧一瞧。”   年届七十的苏定山有著西医执照,可是他却是中医出身,不爱待在医院行医,所以自行开了间小诊所,和儿子两人一起负责看诊,中西疗法并用的游走各村落为人治病。   有人说他是赤脚仙仔没有牌照,和密医差不多,可是他的风评比大医院的知名医生还要好,救助过无数被医院放弃的病人,给予他们再生的机会。   他是病人眼中的老好人、邻居爷爷,不搞派头和善待人,身上总带著各式糖果给小朋友当奖励,呵呵的笑声是他的招牌,深受乡里老少的欢迎。   而他也是绿菊山庄的常客兼家庭医生,喝茶是他戒烟后唯一的乐趣,三天两头来坐坐就为了一尝刚烘干的新茶,当第一泡茶的试饮师傅。   不过有几名老资历的员工会私下取笑,说他是为老太太而来,因为他们年轻时是一对情侣,可惜家世而被拆散。   大家暗自说著玩,可是没人敢光明正大的嚷嚷,老一辈的私事谁敢说嘴,尤其对象是受人尊敬的老医生,以及以严厉出名的老太太,话到嘴边还得斟酌、斟酌,得罪谁都不是什么好事。   “姊、姊,你中暑了吗?早上的太阳明明不大呀!比平常凉快多了……”才七点二十一分,应该不会太热,她还穿了长袖衬衫。   两颊红通通的十五岁少女看来十分稚气,手提竹篮采著嫩芽,齐肩的妹妹头相当讨喜,笑起来左边有一个甜甜的酒涡,个性活泼偏向早熟,少了一丝天真。   春茶过后的茶树生长较慢,叶子也较涩,通常采茶人家不会摘此时的茶叶制茶,利润较低也不好卖,白白浪费人工。   不过绿菊山庄的茶树一年四季皆可采收,除了春秋两季的茶叶价格较高些,绿叶蝉吸食过叶汁的茶树是制“东方美人茶”的最佳时机。   所以春分过后入了夏,利用暑假打工的她也来赚外快,一方面贴补家用,一方面减轻大姊的负担,不要老被不死的老妖婆使唤东使唤西。   温香苗的个头不大,脸也仅有巴掌大,手细脚细发育不良,旁人一瞧以为她只有十二、三岁大,没人相信她已是高一新生。   可是她比同年龄的孩子懂事,懂得察言观色,一见大人的脸色不对马上噤声,装作什么都不懂的低头做事或是写功课,绝对不会多事的跳出来管。   在这世界上她只在乎两个人,一个是她同父异母的姊姊,一个是年幼体弱多病的弟弟,他们是她最爱的家人,她只承认他们两人是自己人。   其他有血缘或无血缘的亲人她一向不爱搭理,怕给大姊惹来更多无谓的纷扰。   所以当她最关心的人出现反常现象时,她第一个联想到可能是生病了,或是热晕了头,不然怎会失神的采摘不能制茶的老叶,把它拿来当有机肥料还差不多。   “啊!什么事,你累了吗?”回过神,温绿菊望向一脸著急的小妹。   “不是我啦,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,我刚叫你老半天都不理人。”吓死人了,她还以为她中邪了。   淡然的一笑,她轻拍她的头说声抱歉。“我在想事情难免分了神。”   “嗯,看得出来。”她重重的点点头,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。“你快把老茶树的叶子全摘光了。”   “喝!我怎么尽摘没有用的叶子……”温绿菊低头一瞧,恼色浮上困扰的眼。   低喃了两句,她将不用的粗叶挑出弃于地,任其腐烂当堆肥,脚步轻移赶上其他采茶女的动作,熟稔的摘著一家老小赖以温饱的茶叶。   茶有四绝,香郁、形美、味醇、色绿。入口舒爽,滋味醇厚,味中有香,回味甘爽,味浓耐泡等则属最优的茶,搭配清澄的山泉水更令人回味。   上品茶味长,下品茶味短,绿茶鲜爽,红茶鲜甜,优良品鲜浓无异味、纯正,而不良品则淡薄、苦涩、粗淡、熟味,好坏的成果全赖制茶者的技巧是否熟练。   绿菊山庄以自制的铁观音、乌龙茶和白亳为主,龙井、碧螺春次之,大部份行销国内行家和大陆茶商,是台湾少数自产自销的茶庄,年年获国家评鉴最优良的茶叶。   由于近年来流行红茶、抹茶和花茶,因此茶庄内开辟一个场地专制物美价廉的大众口味换取市场,销售成绩斐然,往往必须提前三个月下单才能订得到货。   尤其日本人酷爱抹茶独特的风味,将茶磨成粉末状冲泡连粉末一起饮下,他们得特别选择名为雀舌的细嫩芽茶,以人工摘取再用手工精制,不得以机器烘制,不是晴朗的黎明前摘下的还不能使用。   所以外销价格虽然偏高,但深受日本皇室喜爱,连带著民间富绅也跟进,常常供不应求。   而温绿菊的工作就是监工、接订单,严格筛选茶叶的好坏,与外商连系送货事宜。   茶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要有专人照料,要防止害虫啃食,又不能随意濆洒农药伤害茶叶的品质,每年花在雇工捉虫就要花上一笔不小的开支。   但是她还是把茶庄撑起来了,而且做得有声有色,丝毫不逊色于其他同行,曾荣获十大茶农之一的美誉,外界称她茶香美人,或直接以茶的名称唤她东方美人。   可是这些称誉、美名都不是她想要的,打从十九岁就负担茶庄生计的她只想逃开一堆虚名。   要不是百来名员工、采茶女依赖绿菊山庄而活,她不会这么认真的打理茶庄生意,且也不能让百年祖业毁在她手中。   “姊,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,老是心神不定的忘东忘西,好像人在心却飞得老远,让人好不安喔。”一点也不像平日的她处事明快,一丝不苟。   温绿菊微楞的一愕,默然的神情显得复杂。“没什么,你不用担心,我只是在烦心夏季的台风会不会带来过丰的水气,去年排水口堵住了,差点淹死我们半山片茶树。”   “是这样吗?”明亮的大眼有著问号,温香苗迟疑的间:“是不是老太太骂了你,所以你不开心了。”   因为是“寄人篱下”,多有顾忌的温家两姊弟不敢直称阮金花为外婆,虽然同为一父所出,但身份地位还是有很大的悬殊。   “丫头,你想太多了,外婆哪天不唠叨两句,我早就习以为常了。”尽量不把心事表露脸上,暗自吞涩的温绿菊要她宽心。   香苗还小,很多事不宜太早接触,安心的过她想过的生活是她仅能给她的一丝保障,有时候她挺羡慕她的日子,不必为强加的责任忙碌不休。   “可是她骂得好难听,说你定在外头与野男人厮混才一夜不归,不知妇德有违百年祖训。”之类的话语多不可数,严厉得令人直打哆嗦。   她是呀!纵情一宵忘了自身的责任。“别在乎她的严词厉言,现在没人会用‘妇德’两字约束女人,她还活在裹小脚的年代。”   “咯……咯……”颇有同感的温香苗发出轻脆的笑声。“姊,小心老妖婆听见你偷骂她。”   “我有吗?你可别乱告状。”温绿菊故意装严肃的警告她勿做小人。   “我才不会呢!那个老妖婆最讨厌了,老用眼角斜瞧人,好像我们是多低等的下等人,不配为她洗茶渣子。”她一脸嫌恶的拧起鼻,明显表明自己的态度。   “香苗,你忘了姊的叮嘱吗?”语气略沉,她不希望纯洁的妹妹变得愤世嫉俗。   温香苗马上认错的低下头。“是,我不该批评长辈的不是,即使她可恶得万人唾弃,身为晚辈还是得给予三分尊重,不得嘻笑怒骂。”   “你……”叹了一口气,她恬静的面容浮现一抹无奈。“在外婆面前可不许顽皮。”   “当然,我最怕她了。”尤其是瞪人的时候。“对了,姊,你那夜到底去了哪里,我和感恩等了一夜都没睡。”   她才不相信公车抛锚借住民宿的说法,这一路上来根本没几间像样的民宿,她打通电话随时有人下山接她,没必要窝在简陋的民宿待一晚。   老妖婆……老太太半信半疑的念了老半天,不外乎女孩子该如何、如何,不应该怎样、怎样,听得她耳朵都快长茧了。   哪那么多规矩,太空人都上了月球,老掉牙的古训还搬出来献丑,姊的耐性十足禁得起她疲劳轰炸,换做是她早梦周公去了,谁理她一堆古文古语。   笑得瑰丽,温绿菊眼睛微弯的看向远方。“以后姊姊要是晚归就别等门了,感恩的身体不好,别让他跟你傻呼呼的熬夜。”   “什么嘛!人家哪有傻呼呼,你还没回答人家的问题,你去了哪里,好不好玩?”她下回也要跟。   她能回答吗?眼神微黯的温绿菊恬雅的走向田梗。“大人的世界很复杂,等你以后长大了就会知道。”   又来这套,老用“以后”唬人。温香苗不平的嘟著嘴。“为什么要等到以后?我够大了。”   笑了笑,她的神情宁和。“你才十五岁,不必急著长大,好好享受你的无忧岁月。”   曾经她也是这般单纯,天真无邪的看世界,她以为她是可以作梦的。   但是在那双不循私,要求严格的利眼瞪视下,她的梦化成五彩缤纷的泡泡朝天空飞去,最后消失在空气中。   她想起人鱼公主的故事,或许悲剧性的凄美结局才会引人深思吧!   “姊,你别藏私嘛!快告诉我外头有什么好玩的,人家也要去……”   蓦然停住脚步,回头一视的茶中仙子难得板起脸一训,“香苗,你要再胡闹,姊要生气了。”   愕然的一颤,没料到向来好脾气的她也会训人的温香苗怔然不语,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她心中一空,好像姊妹俩的感情疏远了。   那一夜她去了什么地方?遇上什么人?为何她连最亲的人都要隐瞒。   敏感的心小小的受伤了,她第一次害怕大姊的转变,觉得自己似乎快要失去她。 第四章   “不知道,你再问上一百遍还是这个答案,不想被我踹就端著你的酒滚远些。”   女人都是狡猾的。   她们是丛林中的变色龙,随时准备著数张脸孔魅惑众生,时而清高、时而冶艳,笑脸前是妩媚动人,一转身化为山魍张牙舞爪。   不论是诚实的或是虚假不实,低能的男人一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女人,再伟大的志向也会矮化,萎缩成一粒海中细砂,只为追逐浪花而存在。   可是女人也是迷人的,她们有最柔软的身段和细柔的嗓音,娇嗔的瞪大美丽瞳眸释放爱恋,在男人刚硬的心口刨出一个大洞,不得不将她塞入好填补。   当然,眼前不男不女的酒保例外,她根本不算一个女人。   心情极糟的初行雁一口一口喝著闷酒,怪罪俊美的钢琴师弹著令人沮丧的音乐,让人心头不开朗想找个人出气。   他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能走得无声无息,一点牵挂也没有的洒脱离去,连一句再见也不说的走出两人温存的小天地。   起码留个电话和地址好让他循线寻人,至少他不用像被抛弃的老狗独自饮一杯寂寞的酒,夜半摸黑上酒馆打发时间。   以前不觉得一个人的日子很孤寂,可是少了一股自然的茶香味,整个人完全不对劲了,以前嫌小的蜗居突然变得宽敞得吓人,冷清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清清楚楚。   真是可怕的虚无呀!他开始害怕一个人独处,实在太安静了。   几时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贵族也会为情所困,沦落他所不齿的痴情一族,只为等候只有半杯酒酒量的茶香佳人。   “James说你和她交情不错,你不会不晓得她是谁吧?”酒馆是他唯一的希望所在,他不能死心。   一脸酷样的Hermit用力瞪向朝她挤眉弄眼的James。“谈过几句话就称得上交情不错,我有那么滥情吗?”   她才懒得管来来去去的过客,爱管闲事是老板的专长,与她无关。   “你的讽刺很有警世意味,我保证不滥情专心一致,你可以告诉我她的下落吧!”他只想找到她,问她把心放在哪里。   他不糜烂、不堕落,有正当职业,执起正义之剑扫除恶龙,拯救落难美人免于醉酒之苦,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大可明言,何必一走了之?   至少有件事他还挺有自信的,她娇喘的呻吟声显然十分满意他的表现,抓得他后背隐隐作痛,多日来未结痂仍留著痕迹。   他是故意不上药又泡在水里让伤口更严重,好藉著疼痛来证明那一夜不是作梦,他的确和梦中仙子上床了。   可是这梦也未免太短了,回味再三仍是不过瘾,不将实体抱在怀中就是不踏实,镇夜难眠怀想一缕幽香,空虚得人都快发疯了。   酒是他的知己,却解不了心口那团郁闷。   “去你的警世意味,少给我装疯卖傻,我说不知道听不懂吗?要不要请人来翻译成你懂的字汇。”该死的蔚杰,尽给她找麻烦。   在门口招呼客人的James朝气十足、活力充沛的展现他最灿烂的笑容,一点也不受里头的风暴影响,照样端盘子送菜递酒,穿梭在寂寞的灵魂当中。   他靠过来说:“你不可能不知道,她说你了解她渴望自由的心情。”这是他们少数交谈中的讯息。   女人是世上最难懂的生物,他研究得还不够彻底。   很想用冰凿往他脑门开个洞的Hermit,磨牙地切著柳丁花。“了解不代表透彻,我只是依她给我的感觉为她调酒,请别当我是拉皮条的老鸨。”   怎么,她还得替人收集生辰八字不成?她没那么闲,白天的工作够她消磨一天的精力了,她不想到了晚上还得接受酒客的骚扰。   一群女性爱慕者已经够她烦了,没必要再添一名为情伤神的男人。   她只是热爱调酒工作的酒保,而不是为人调解疑难杂症的张老师,塔罗牌中隐者的地位是名贤者,但她不贤也不多事,只想隐藏自己。   “哪有帅得让男人无地自容的老鸨,你兼差当牛郎一定座无虚席,我率领一群学妹捧你的场。”免得她们老是来纠缠他,明知他James已名“草”有主的情况下仍不罢手。   远在英国庄园的大小姐呀!几时才能明了他的心,横跨那条无形的礼教走向他?   唉!算了,遥不可及的梦还是少作为妙,免得希望越大越不可能成真,管家之子的他似乎难以高攀那颗明亮的星星。   尤其是严谨的父刚直又满是奴性,就算他深得爵爷的疼爱也枉然,保守的英国社会最重视阶级观念,主仆有分的意念深植老一辈心中。   飘洋过海回到父亲的祖国是有点寂寞,不过他吃香的中英混血面孔让他迅速成为校园红人,再加上优异的成绩及平易近人的个性,他想寂寞也很难,总有一堆人围绕在他身边。   “皮在痒了是不是?替我量量鞋底的尺寸如何?”她免费奉送一只鞋印。   是有些痒,但不劳她费心。“瞧瞧人家多可怜,天天受你的酒精荼毒,你最少发挥二分之一盎斯的恻隐之心帮帮他,别让他醉得尝不出你精心调制的极品。”   同是情丝扰人,他感同身受,不帮他说不过去。   “少啰唆,不知道就是不知道,他醉死在路边还是这一句话。”她只负责调酒,不管“售后服务”。   “狠心呀,酷Hermit,你一定没谈过恋爱。”所以不懂为爱受折磨的男人是何等悲痛。“啊!月亮是你冰冷的名字,我的心埋葬在千年孤寂里,你无情的挖出我的伤口,我却只能僵硬的躺在墓穴中,看你肢解我的漫长等待。”James语气夸张的念著。   “够了没,你在念什么鬼诗,等你死了以后我会在你坟前烧一堆拜伦的诗集祭拜你。”人小鬼大的家伙也敢批评她的爱情观。“真是不解风情,亏我用心念得唯美浪漫,看能不能打动你那颗僵化的石心。”牛呀!牵到哪里都一样,点不出诗情画意。   “要不要把莎士比亚请出来教授一课,再多嘴我送你和他作伴,一起研究罗密欧和茱丽叶愚蠹的死法。”她威吓的举起冰钻在他鼻前比划。   十几岁的孤子哪懂什么爱情,学人家殉情愚不可及,爱情没那么伟大,不值得放弃一切生死相随,根本是教坏孩子的错误示范。   活著才有希望,死了还搞屁呀!不成熟的爱情还赚人热泪,简直是病态的一场闹剧。   俊朗的五官立时一揪的哀哀大叫。“啊!我的心碎成冰块了,你千万别把我调成一杯血腥玛丽。”   用他鲜红的血代替番茄的颜色,加上伏特加和辣椒酱调制而成,再用冰块冰冻他的灵魂,装饰著芹菜和樱桃。   很奇怪,似乎大多数的调酒都会用上樱桃,不知是哪个没有创意的家伙发明,不能用荔枝或香蕉吗?色彩一样鲜明。   “James──”他真的很不怕死。   一见她沉下脸快要发火,向来机伶的James连忙转移话题,毕竟身上多几个血窟窿不好见人。   “五步之内必有芳草,何必执著一个不识货的佳人,你瞧左手边的木瓜牛奶多有风情,人家朝你放了一整晚的电了。”他见风转舵的说。   懒得多看一眼的初行雁不理他的多事,端起酒杯走向角落的钢琴,上半身靠著琴身十分失意,要求相貌酷似女子的美丽钢琴师为他弹奏一首轻快的旋律,扫去他心中的阴霾和不顺心。   美如水仙的Narcissus侧了侧脸,投以不经意的一瞟,粗框眼镜后的双瞳闪著一丝恶意,冷漠的翻动乐谱,当他是隐形人不置一语。   优雅的十指一下,黑白琴键跳动著感心肺腑的精湛琴音,仿佛音符活了过来在键盘跳舞,吸引每一颗寂寞的心,悲伤的饮下一杯酒回想人生的过往。   他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全引入琴音中,干净的琴声发出哀戚的悲凉,像是悼念爱人的远去,天涯海角再无相逢的一日。   总而言之这是一首失恋的乐曲,含有诅咒恋情失败的意味。   所以端著酒杯的失意人脸色铁青,颈筋浮动的狠瞪故意唱反调的钢琴师,斯文的外表蒙上一层阴沉,恨不得砸了这台钢琴。   “你存心让我难过?”他以为戴了一副眼镜就能挡去眼角余光的锐利吗? ( 重要提示: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. c o m 老域名,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.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。 )   “没错。”Narcissus直言不讳。   表情一沉的初行雁和他比冷的敛著脸。“有格调,却令人痛恨。”   “我不需要讨好你,我只为自己弹琴。”任性是酒馆员工的特色。   不过开明的老板有另一种说法,他说那是随兴。   “你……”初行雁低低的笑了,一口饮尽手中的残酒,让辛辣灼烧他的咽喉。   是呀!没有谁该讨好谁,他只是弹著他的钢琴,而他喝他的酒,各不相干,他怎能将自己的烦闷转移他人身上,他只是太过自信,以为女人都会迷恋他俊雅外表。   可惜他的自信害惨了自己,当月亮不再绕著太阳运转时,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并非不可取代的唯一,出门买个午餐回来却发现人去楼空。   “我的维也纳森林中没有沮丧,来到酒馆可不能忘了我的存在。”怎么能忽略身为老板的他呢。   醇厚的笑声由背后传来,想醉又醉不了的初行雁蓦地眼神清明,意有所图地看向气定神闲的笑脸男子,他的确昏了头,遗漏了最重要的“讯息”。   这是一本活的百科全书,内容包罗万象,所有知识和秘密尽藏于高深的眼中,叫人捉摸不定。   不爱说话的酷酒保,冷冰冰的钢琴师,开朗、阳光型的侍者皆受老板的吸引而来,身兼大厨的Kin本身就具有令人玩味的故事性,不是容易轻忽的人物。   “本来我是想做件好事为人解惑,偏偏左等右等不见一句问候,也许这天气冷,燕子回巢了。”他暗示著,若无其事的堆满真诚笑意。   “你知道什么?”初行雁放下空的酒杯,温雅的面容上聚满精锐。   Kin打著谜语似地绕著口令,“我该知道什么?我不该知道什么?我知道该知道的,不知不该知道的事,我的知道不一定符合你要的知道。”   知道不知道,头脑简单的人准会被他搞混,但是难不倒处之泰然的律师。   “我要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。”一字不漏。   Kin流露出赞许的眼光会心一笑。前几天我捡到几张颇为重要的纸,我想对你会有一些帮助。”   “什么纸?”   “就是客户的名单,下单的数量和金额以及出货的日期等等,少了这几张纸可是很难办事。”   他也是生意人,最了解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,没有明确的数据和人名还真是不方便,若货物短少损及商誉,要收钱都不晓得向谁请款。   “你是指货品单据?”他露出多日来罕见的笑容,接过A4大小的纸张。   原来她叫温绿菊。   单子下方的签名十分秀丽,说它是一份订单似乎不够贴切,应该是长期合作的合约书。   一排铅印的地址横在左上角,墨迹清晰地昭告其所在地,欢迎各界君子品雅共茗。   唯一不解的是为何抬头是“绿菊山庄”,难道她经营的是民宿?   但君山银针、白毛、白牡丹、六安公片,黄山毛峰、松萝又是什么东西?白毛猴是保育类动物吗?一钱要六千五。   “耐心点,朋友,大半夜去打扰人家非常失礼,不如听我吹奏一首萨克斯风吧!”平常他不轻易展露这一方面的才华,他算是有耳福了。   “你会吹萨克斯风?”略微讶异的凝视中外混血的他,初行雁急切的长腿因他的提醒而停住。   “听听无妨,音乐有舒缓情绪的力量,虽然技巧不够专业,但没人抱怨过。”Kin轻笑的说道。   谄媚的狗腿James涎著笑的送上一杯酒,服务热忱十足的取来长方型黑得发亮的檀木琴盒,双手奉上毫不含糊,极尽讨好之姿。   了然于胸的Kin只是笑著打开盒盖,线条优美的银白色乐器即使安静的躺著也令人有著赏心悦目的感动。   低音的萨克斯风轻轻流泻,表情沉醉的Kin散发一股成熟男性的贵族气息,丝丝入扣的动人旋律轻灵的走入每个人心里,引起共鸣。   钢琴声伴随著,默契十足的共谱一曲春之飨宴,将夏天的热情带入续纷的五彩世界,花团锦簇好似春之女神莅临。   不需要眼神的交会,醉人的合奏美妙如天籁,洗涤一身的风尘和烦躁,绿意盎然的气息紧紧包围著酒馆。   Kin保留了一句话没讲,那是一份令人惊喜的礼物,绿菊佳人会在今晚光临,而毫不知情的初行雁只捏紧手上的纸张,期待明天。   该不该进去呢?   犹豫再三的人影在门外徘徊,想装作若无其事地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,又担心脸上的神情会不小心泄漏心底的秘密。   矛盾的心情如三月待摘的春茶,芽嫩怕伤叶,一芽三叶轻取去杂质,炒茶的火候要控制得宜,过绿或焦黑皆是下品,必须恰到好处才能炒出上等茶。   她再三告诫自己不可接近和酒有关的场所,一次的教训够她警惕终身,她差点陷于情欲之中难以脱身,全是酒精害人啊。   情非得已,若非粗心的遗失客户名单和合约,相信她没多大的勇气再度来到维也纳森林。   想起外祖母冷厉的眼神,她竟心虚得编不出好借口,像做错事的孩子有愧于心,避看那双存著评判的利眼,希望自己未透露一丝异样。   不知道为何怯惧,近在眼前的木板招牌似攀据的巨蚺,血一般的舌信直冲著她而来,叫她提起的左腿又放下,踟蹰不前地停在原处苦恼。   是怕见到那个人吧!   颦眉以对的温绿菊捉紧手中的皮包,似在汲取一股自我肯定的力量,累积一定的能量勇敢面对,告诉自己逃避是弱者的行为。   她能在未满二十岁时挑起经营茶庄的重担,相信没什么事难得倒她,只要意志坚定不为所动,就算再遇见“他”也能一笑置之。   记得刚出门时天尚未全黑,为了安抚香苗的多心,她答应她要赶在午夜前回家,不能食言。  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入内的当头,一名风尘仆仆像走了很远路途的男子突然推了她一把,她踉跄地往内一跌,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维也纳森林。   “欢迎光临……啊,是你呀!气质高雅的姊姊,真高兴又瞧见你来品尝寂寞。”多美好的重逢,鹊桥轻搭。   笑容依然灿烂的James若有似无地往某一点瞟去,弯起的嘴角久久不散,像是偷喝了Hermit私藏的薄荷酒,透心的凉快。   “我不是……呃!老板在吗?”唉!瞧她心慌的,老板怎么可能不在。   话在嘴边缩了回去,多说无益,她只是来拿回自己的东西。   “在在在,你瞧他又在秀萨克斯风了。”说好了只吹奏一曲,谁知老板欲罢不能的卖弄。   他是没什么音乐素养,听久了也会麻木,好听的音乐和好吃的菜道理相同,偶尔为之是痛快、回味无穷,次数一多难免乏味。   虽然大家都说老板有大师级的才能,可是驽钝的他还是听不出感觉,只能附庸风雅的直说老板绝世风骨。   “萨克斯风?”下意识的一瞧,温绿菊表情顿时变得僵硬,有些不自在。   优雅柔美的钢琴师侧影如诗如画,高挺的鼻梁勾勒出沧桑的美感,郁郁幽幽带来一股森林般的葱郁,深邃的线条柔中带刚,如同他束成马尾的长发逸静飘然。   而老板的沉稳和内敛似一座山,云雾缭绕难掩静绿水色,魅力天成时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,不需仰望也能享受到自然芬多精。   一幅流动的动人油画理应吸引她善感的目光,可是她的眼睛只瞧见倚靠钢琴旁的俊雅男子,莫名的惶恐油然而生。   生根的双足像种在木质地板上,动弹不得地看著一张讶然的俊颜转为惊喜,酒杯一放扬起个令人心动的大笑脸朝她走来。   怎么办?怎么办?她该若无其事的打招呼,还是装作不认识的冷漠转身,她从没想到再见他心会跳得如此之快,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。   没让她有彷徨的机会,一具温热的胸膛将她包围,淡淡的男性体味飘入鼻中,她居然有想哭的冲动。   好怀念这种被人拥抱的感觉,好像外面的风风雨雨与她无关,她可以安心的依靠这座避风港,不用害怕暴风雨来临。   她想自己是有点眷恋这个拥有她第一次的男人,鼓噪的心无法平息。   “温绿菊,你让我找得好辛苦。”这个名字的主人从现在起属于他。   “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?”不管他如何追问,她不曾透露出一、二。   看著她的初行雁迫不及待的先低头一吻,活似青春期的小毛头爱欺负喜欢的女孩,非得深烙吻痕才肯罢休,接下来就是算帐时间。   “神仙告诉我你是狡猾的女人,要我拿根绳子将你捆住,以免遗祸人间。”而他是第一个受害者。   一听见他近乎宠溺的声音,她不安的心反而平静。“我相信神仙忙著听信徒的祈求,没时间处理这鸡毛蒜皮的小事。”   她狡猾吗?   偏著头一想的温绿菊神色认真,为了不让自己受伤而去伤害别人,或许她存著狡猾的天性,但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,她选择保护自己,放弃一段可能发展的感情。   她不欠他,两人的地位是平等的。   “你变得油嘴滑舌了,大概是吃了我口水的缘故。”初行雁洋洋得意的凝视多日未见的容貌,一股柔情溢满胸口。   她瘦了,也黑了几分,叫人好生不舍,她不会为了忘记他而跑去做苦工吧!   初行雁绝对猜不到他的臆测有多接近,茶庄的主人哪需要亲自下茶园采茶,但静闲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,所以她帮忙采茶,让自己累得没心思多想。   可是夜半时分的孤寂总难入眠,在最不该想起他时偏是影像清晰,近在眼前的挂人心怀。   “别再吻我了。”温绿菊伸手一挡,略微局促地看著左右。“你让人看笑话了。”   有吗?他不以为然地握住她的手照吻一通,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,双脚一软地倒向他怀中。   有点卑鄙,但他乐在其中。   “他们是在羡慕我、嫉妒你,我们是令人妒羡的一对。”他不介意有观众见证他们的开始。   人证、物证──吻痕俱在,看她怎么撇清两人的关系。   她暗叹在心的垂下眼。“我们有什么令人妒羡的地方,我们从来就不是一对。”   没人会看重一夜情,偶然交会的绚烂只留给夜晚,她黯然的想著。   “温绿菊,你吃干抹净想不认帐是不是?要不要算算我身上留下你多少咬痕、捉痕……”嘿!害躁了,她还真容易脸红。   就算她捂住他的嘴巴也没用,事实胜于雄辩,她这黑锅是背定了,陷人入罪是他的专长。   “你小声点,大男人穷嚷嚷成什么样子,这种事怎能算在我头上。”他也有份。   想她一身的吻痕、齿痕才难以见人,久久不消的必须以长袖衣物遮蔽,一见人眼神有异连忙拉高衣领,就怕人家瞧出端倪说起闲话。   换衣服时香苗曾正巧闯入,她还得骗无知的小妹说那是蚊虫咬伤,让她紧张得搬来一堆消肿止痒的药膏在她身上涂抹,怀疑地问她是什么虫子,牙印深得要涂三层药膏。   眼底微露狡色,初行雁大方的拥著她,表现情人的占有欲。“偷偷溜走的人可不是我,这笔帐不找你算要找谁算?”   “呃,我说过我得回家,是你不让我离开。”她还没怪罪他专权霸道,他反而得寸进尺的刮她一记。   “我也说过要送你回家,你急个什么劲,你能想像一个大男人大热天的为你张罗午餐跑遍一条街,满身大汗的提著食物进门却找不到人分享的情景吗?”   “我……”   “别开口,我还没说完,那种遭遗弃的感觉非常不舒服,我的心脏难受得一紧,鼻酸得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么不济,才一夜就把心仪的女子吓走。”   “心仪的女子?!”他指的是她吗?   初行雁邪恶的利用人性弱点让她内疚。“你不会知道我喜欢你吧!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和女人上床的男人,你是我唯一想付出感情的情人。”   情人?   心口变得松软,女人的脆弱来自男人的花言巧语,不管带有几分真心,当男人用感性而充满爱恋的声音说著喜欢时,再坚固的心墙也会崩落一角。   虽然她的理智还存著抗拒阴影,但内心已经投降,她是喜欢他的,不然不会献出珍贵的第一次。   她以为那是一个回忆,留著淡淡的遗憾在日后凭吊,曾经有个男人让她的身体和心灵自由过,她也到过天堂一游。   “两位,本店不适合含情脉脉,来到酒馆不喝酒可是会对不起Hermit。”朝两人一眨眼睛的Kin风趣的说道,并为他们递上两杯酒,一杯是“狂恋”,一杯是“自由银币”。   爱情让人不饮也第五章   “不逃了?”   伸伸懒腰,一口热气吹向她耳后引起一阵轻颤,再度放纵的温绿菊将身子偎向身后的热源,慵懒得像只餍足的小猫,静静感受欢爱后的娇宠。   二十五年的岁月中,她头一次发现自己是意志薄弱的女人,禁不起初行雁一个深情凝视便晕了头,理智全失的跟著他回家。   他对她的爱抚是带著宠爱和掠夺,既温柔又狂肆,时轻时重的拈弄,将她的感受带到无人能到达的境界才释放,满足她空寂枯淡的心房。   她对他的感觉已经不能用喜欢来形容,而是更深的一种感情,让她安心的躺在他臂弯里没有逃开的念头。   男人女人的相遇本就不简单,加入性的元素便变得更复杂,她开始有了眷恋的惰性,想一辈子和他走下去不再逞强,女人终归属于家庭。   “逃得掉吗?你的手牢牢的缠在我腰上,我想下床喝口水都不可能。”栽在他的柔情里,她不认都不成。   “想喝口水……”他眼带邪气的一笑。“我的口水最滋补,来喝一口吧!”   他的吻灼热而外放,几乎要吮尽她的灵魂,沬涎相濡的双唇传送著令人酥麻的电流,他的情意写在含笑的深眸之中。   看著她被彻底爱过的红唇,初行雁的男性自尊获得极大的饱足感,让自己的女人满意的一嘤,是身为男人最大的骄傲,他的自信又回到脸上。   轻扫的眉、水媚的眼,小巧的鼻头上有两颗细微的雀斑,他最爱的唇畔间留著他的味道,他还能不得意忘形吗?这个古画里走出来的佳人是他怀里的珍宝。   唉!人生得一仙子,夫复何求!她美好得叫人阖不拢嘴,笑意满怀。   “你还闹人,真瞧不出你是个律师,一点也不稳重。”第一印象是会骗人的。   原先的书卷味在认识后荡然无存,狂野才是他的本性,他根本是一头伪装吃素的狮子,咬著番茄说他无害,其实迅雷的攻击叫人措手不及。   在来不及防备之下已经沦陷,还洗干净颈子等著他来咬,不得有异议。   弱势的动物哪敌得过森林之王的凶猛,不让他发威怎成,锐利的撩牙随时准备咬向猎物的喉头,腥甜的鲜血是他的最爱。   “那是你没瞧见我在法庭上的犀利,等你亲眼目睹,相信你会大为改观的崇拜我。”可是他不想让她看见另一个赶尽杀绝的他,怕会吓跑她。   温绿菊失笑的抚著他手臂上的长毛。“我想我还没有惨到要站在法庭上接受你的攻击,我不是玩弄法律的人。”   除非她是告诉人或被告,否则和他在法庭相见的机会微乎其微。   “你的话有影射某人职业的嫌疑,我看起来像是蔑视法律的人吗?”攻击她?亏她想像力丰富得叫人喷饭。   “像。”由他目前的种种“恶行”判断,他绝非善类。   初行雁轻勒她腰腹表示不满。“本人在此提出严重的抗议,你正在污蔑一位好律师的专业形象,本人要提起告诉。”   “好吧!让你告,那我得穿上衣服离开你,免得你公私不分。”她作势要下床,请他将放肆的狼手抬高。   “你敢离开我,”一次的失去让他心有警惕,警告的拍她大腿一下。   真没风度,温绿菊眉一拧,拿他的胸膛当枕头。“我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不走。”   轻叹了一声,现实的考量总在激情过后,人不能一直待在床上无所事事,只为单纯的欲望枉顾一切。   上一回的迟归已惹得外祖母不悦,再三训诫她要自爱,语带保留的要她多想想两个吃闲饭的异母弟妹,她不保证能全额资助他们的生活费。   尤其是感恩的身体需要昂贵药物长期调理,已经十二岁的他瘦弱得令人心疼,不能跑不能跳,只能安静的坐著,羡慕别人的健康。   记得母亲死时她才七岁,依附岳父母家讨生活的父亲痛不欲生,以酒麻痹自己不愿清醒,大家以为他会终其一生为亡妻痛苦著,因此外祖母才勉强让他留在茶庄工作。   没想到不到三年光景,父亲带了一位怀孕的女人回来宣称是他的新婚妻子,厚颜的说著茶庄需要子嗣继承,他生一个儿子让老太太高兴。   可惜外祖母根本不接受他这个“外人”的可笑言谈,执意要将他们两人赶走只留下女儿亲生的外孙女。   要不是她监护权的问题逼得外祖母让步,香苗可能会被打掉,她的父亲也不能继续待在茶庄,继续与酒为伍醉生梦死。   其实他是有些自卑,认为自己的高攀才会害死前任妻子,所以他藉酒来逃避良心上的谴责。   或许是因为酗酒过度的原因产生精子异变,在他的第二任妻子二度受孕后检验出染色体出现病变,可是那时的胎儿过大已来不及做人工流产。   所以不足七月出生的感恩先天就不健康,再加上提前出世的缘故,他的心脏破了个洞几乎救不活,治疗的医药费更是天价,差点被所有人放弃。   唯独温绿菊力排众议的和外祖母谈条件,十岁之龄已展露商场谈判的气势,让外祖母以继承人的方式培育她,换取感恩生存的权利。   感恩意外的活了下来,在大家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勉力求生,没想到要为他命名的父母早当他没救了,是医院的义工伯伯看他可怜才为他取名感恩。   意思是感谢上苍的恩赐,给了他接触世界的生命。   “谁说你不能一直留下来,我保证不赶你。”他轻挠著她小腹,举止亲密的宣告她为他所有。   “这里并不是我的家。”她略带落寞的说道,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。   她的一生已经被安排好了,除了茶庄她走不进任何人的世界。   “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,你永远可以自由的进出。”这是他给她的承诺。   “自由?”好遥远的梦想。   心中不无感动的温绿菊轻握他的手,轻柔地抚弄著,像是感谢他给她一个梦,让她不再孤单。   “别用悲伤的语气说著自由,你的愁、你的忧全交给我承担,绿菊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向阳植物,不容许叹气。”初行雁轻吻她的眉,不让她愁锁眉心。   虽然他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,可是她眼中总是飘忽缈茫,不愿正视他老是逃避,好似她早预知两人不会有结果,不轻易交心。   这一点让他有少许的挫折感,他看得出她对他的喜欢,甚至是爱。   但她在卸下心防的同时也锁上部份的自我,不让人进入也不允许自己进入别人的心,维持著一定的距离防止旁人窥探她的思绪。   看似娇柔恬雅的她有著很强的防御心,她的爱点到为止绝不深入,越过自订的界限便退回原点,把烦恼往肚里吞不麻烦他人。   说好听点是独立自主,不趋炎附势,但实际上她是不相信别人会无条件的帮助她,认为每个人的付出都有某种目的,必须以某物来交换。   “你知道绿菊的含意?”她没见过绿色的菊花,品种太罕见了。   “嗯!”初行雁点著头又吻了她一下。“看到你等于看到一片绿油油的菊花,你让我心动。”   原来他心目中的绿菊指的是她,叫人有点失望。“我的本名是绿竹,后来才改为绿菊。”   “为什么要改名?”他知道这是她心底的秘密,而他正一步步接近她的心。   温绿菊笑了笑不回答,只说她饿了。   “狡猾的女人,你又想用同一招蒙我吗?”上回她也是直喊饿,逼他上街后便开溜。   “你晓得我的名字,还记下我的地址,我能逃得开吗?”暂时她不会离开,她想拥有与他更多的回忆。   说谎的雪球会越滚越大,她骗外祖母客户的妻子生产在即,而客户又有事必须赴日一趟,所以请求她代为照顾数日。   显然地,她的信用良好不受质疑,一谈到和茶庄有关的事宜,外祖母总是特别的宽厚,仁慈的同意她外宿几天不带厉色。   有时她想外祖母不是嫁给外祖父,而是嫁给茶庄,茶是她生命中的最爱,为了制出好茶她甘心没有自我。   “说得好无助,我们都这么亲近了,我不该知道你一些基本资料吗?”挖了半天她还不肯吐露半句,真该他是豺狼虎豹不成?   不至于见不得人吧!他早老老实实把身家背景摊在阳光下,一五一十的向她报告。   她把无奈藏在眼底不叫他瞧见。“我的世界很单纯没什么争端,除了制茶、烘茶、贩茶外,平凡得你在街上随手一捉就有一大把。”   男人的情下得没女人深重,相信一段时间的分隔他会将她忘记,他们没必要涉入彼此的家庭。温绿菊的想法是男人皆寡情,一如她的父亲。   “你在怀疑我识人的眼光,我该不该施以薄惩?”初行雁微恼的抚向她的胸,不高兴她贬低他的女人。   她是单纯得叫人牵肠挂肚,想忘也忘不了的萦绕脑海之中,男人并不肤浅,只著重于外表的美丽,他要的是她皮相下的灵魂,以及紧守不放的心。   “在你想惩罚我之前先喂饱我的胃,我一饿就会浑身无力。”她的腰已经挺不直了,需要休息。   “小姐,你是故意杀风景的吧!才一发动就要我熄火未免太残忍了。”到底谁在惩罚谁?   现世报来得又快又狠,令人饮恨。   轻笑的温绿菊推推他的胸要他认命些。   “生于忧患,死于安乐,做人别太颓废,包括今天在内你有两天没去上班了。”她吃腻外卖了。   “如果能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也是一种幸福,你来当我的未亡人吧。”手上没有工作,他当作放自己一个大假。   把她追来当老婆比较重要,他要她合法的分享他的床,不再分你家、我家。   “你买保险了吗?”她突然冒出一句广告用词,表情诡异。   怔了一下,初行雁没好气的捏她耳朵。“买了、买了,平安险、意外险、车险、寿险、地震险,连生前契约都签了一份,你不用担心我死了没地方葬。”   “去!说什么疯话,我只是想下厨弄顿午餐喂饱自己。”怕他吃不惯她的手艺而已。   幸好她不是保险员,不然准让他气到吐血。   “早说嘛!我以为你的兴趣是当未亡人。”他轻佻的挠著她的胳肢窝,贪心的吻上光洁雪肩。   柔媚的眼微微一黯,她笑得很轻。“别玩了,还不放开我。”   “菊!我不确定冰箱里还有菜,我很少开伙。”以他忙碌的工作来说,应酬的时候多过私人时间。   而且他也不爱动手料理食物,一想到油腻腻的碗他就头大,他一向不是居家型的男人。   “有什么吃什么吧!只要食物未过期,通常吃不死人的,你还有机会领回你的保险。”温绿菊笑著从他手臂下钻开,穿上他的大衬衫走向干净如新的厨房。   不只是不常开伙,在她看来是根本没开伙过,哪有人的流理台还用透明尼龙布盖住,盐罐子和酱油完好无缺的封好。   男人呀!总有一堆借口逃避做家事。   在她冥想时一只健臂从后方环上她的腰。   “啊!你还玩,先去洗个澡,待会儿就能开饭了。”吓了她一跳,手上的锅子差点掉了。   “一起洗,水滑过你细嫩的肌肤时总叫我激情难耐。”他的语气中饱含一丝情欲。   由背后环抱她的初行雁将头枕在她肩膀,轻吐浓厚气息引诱她,情思缠绕的用著炽热眼神燃烧她,浓密的深情似要融化她的坚持。   他也挺饿的,不过不是他的胃,而是往下移几寸的分身。   总是要不够她。   “男人,别再勾引我了,你的沙拉酱没有了,去买一罐吧!”   “你不要绷著脸太过紧张,雁子那家伙是铁打的金钢不会有事,别尽往坏处想,好人不长命,他算是祸害……好好好,别瞪人,算我失言。”   精明干练的高佻女子踩著三吋高跟鞋走得自信,高雅的三件式套装充满表现她的专业形象,一丝不苟的发盘在脑后,看来就是走在时代尖端的都会女子,充满傲气和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度。   她狠瞪身边的男人一眼,雍容的装扮不减她的气势,以时下的眼光来看,她符合三高的标准,身高、眼高、胸线高,是个令人为之惊艳的美女,现代感十足。   二十八岁的徐南杏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,妩媚的风情藏在严厉的面容下,鲜少有人能得到她一丝温柔。   律师的职业叫她看遍人生百态,她由信仰爱情到不相信人性,对婚姻没有任何期待,对簿公堂的怨偶令人寒心,曾经的甜蜜过往化成泡沫,成为互相攻击的武器。   所以她选择单身,并成功的在司法界建立自己的名声,专办离婚官司的她不打没把握的仗,因此她接的案子很少有败诉的经验。   不过她像鲨鱼似的个性也常常得罪人,纵使是司法界少见的美女律师,但她的人际关系并不好,品格高洁宛如圣女,叫人不敢直视。   曲高和寡的结果是她没什么朋友,虽然也有心仪的对象,可是她并无天长地久的打算,人是会变的,她只享受短暂的欢愉,不让私情影响她工作上的情绪。   她是律师中的翘楚,没有打不赢的官司,她曾为当事人争取将近十亿台币的赡养费,可是她却不敢争取属于自己的爱情。   越是心高气傲的优秀人类越是害怕失败,她也不例外,不抱希望自然不会受伤害。   “唉!拜托你稍微露出一点笑容好不好,活似来讨债的债权人,冷冰冰的不带一丝人性,鬼见了都会怕。”是他胆子大才敢和她同行。   见多了她的不可一世他已经习惯,哪天冷气团不逼近他才觉得奇怪。   “没人叫你看,你大可爬楼梯上楼。”她绝不拦阻,免得一只麻雀在耳边叽叽喳喳。   天哪!果然是没良心的女人,十七楼呐!“虽然你是孤僻的冷墙,但热心善良的我还是不忍心抛下你,决定自我牺牲陪你一起面对危险。”   专攻商业契约的罗仲强一脸老好人的神情走进电梯,没机会为女士服务的看她按下号码键,冰冷如她的电梯门缓缓关上。   他是那种凡事以和为贵的人,不争强好胜甘于第二位,平时最大的嗜好是逛书店,是个标准的漫昼迷。   人家的书房里摆的是专业书籍,他的书架上清一色是漫画,各家出版社都有收藏,数量多得堆到天花板仍乐此不疲,新一期连载推出他一定抢先购买,赤子之心表露无遗。   徐南杏嗤之以鼻,“搭电梯会有危险?”根本是危言耸听。   “怎么没有,一怕停电二怕色狼,三怕拥挤四怕汗臭,万一大楼爆炸可就惨了,求救无门,惊惶失措,没人在身边打气是会吓死人的。”   像九二一地震、九一一双子星大厦事件,心理受创的民众到现在还没平复,不时恶梦连连的回到当时情景。   他是关心呐!不然谁理她死活。   “你想改行拉保险吗?尽说些触霉头的话。”她看著往上攀升的灯号懒得理他。   电梯开开关关,人进人出的耽误了不少时间,她有些不耐烦的以鞋尖打拍子。   “这叫忧患意识,凡事要未雨绸缪,等事情发生了再来后悔已经来不及,你是女人更应该懂得这道理……哎呀!你踩人。”最毒女人心呀!   抱著膝盖直跳脚的罗仲强完全不像律师,白白净净的外表让人联想到被人包养的小白脸。   “没见过像你这么啰唆的男人。”踩他一脚真是便宜他。   当!电梯门打开了。   率先走出电梯的身影从容不迫,依照印象找著曾经来过的居所,她不习惯等人,一向走在前头。   而身后一跛一跛的罗仲强连忙跟上。   “我是出自善意的关心哪叫啰唆,你还不是热心肠的关怀朋友的安危,雁子若死也死得瞑目了。”至少有冰山美人为他送行。   “越说越不像话,你在诅咒自己的朋友。”徐南杏不高兴的说道,为他的口无遮拦而生恼。   公司里没人知道她和初行雁私底下的关系,一来怕张扬,二是担心流言流语损及专业形象,因此他们的往来属于台面下,见不得光。   她喜欢他,可是她不许自己爱他,因为她是理性重于感性的人,绝不让自己越陷越深,耽溺于情感深渊无力自拔。   微愕的罗仲强看著她。“没瞧过你生气耶!你似乎很看重和雁子的交情。”   略微看出一点端倪,但他不敢肯定,两人都是他的好朋友,同期进入律师事务所的好同事,要是擦出火花他不可能不知情。   除非他们刻意隐瞒怕造成不必要的困扰,否则他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。   徐南杏别开脸不自在的避去他探索目光。“你不担心吗?他昨天没到公司,今天又不见人影,手机联络不到本人,你能安下心做自己的事?”   “那可不一定。”他耸耸肩不见紧张神色。“也许他有事出门忘了带手机,一个人想安静过几天没人打扰的清闲,他一个大男人不会把自己搞丢了。”   “万一他生病了呢!还是遭遇危险,他若有事最少会打通电话知会一声,起码会先请个假。”但他没有。   她不相信热中于工作的初行雁会莫名失踪,丢下一堆急待处理的司法官司不顾自个逍遥去,那不是他一向的处事作风。   而且他有好些日子没找她小聚一番,性欲旺盛的男人不可能长期禁欲,他们在一起也有三、四年之久了,她了解他在这方面的需求。   他们的关系定位在各取所需的性事上,她知道他除了她以外还有其他女人,不过她是唯一到过他住所的例外,在心理上她认为自己是独特的。   不追求永远,只享受单纯的快乐,这是两人有志一同的共识。   “说得也是,你的分析满有道理,他不是率性而为的男人。”看来他少了女人的那份细心,没细思一个人独居的危险性。   嗯!是这一家吧,他先来按门铃确定一下。   罗仲强的方向感不好,认真说来是个路痴,他很少自己开车,总以公车代步,要不就搭便捷的计程车,不时得带著小助理才不致回不了公司。   这次他坐徐南杏的红色跑车来探探好友,纯粹是想邀他喝喝小酒,并非带著关心而来,他不认为好友会出事。   可是经她一提醒,他笃定的心也有些动摇,不安的猜想初行雁是否遭遇不幸,不然怎会连著两天没消息。   律师的工作看来光鲜亮丽,受人尊重,实际上不比警察职务轻松,嬴了官司不一定嬴了一切,败诉的一方总会心存怨恨,想尽办法要扳回一城。   所以他从不接触刑事案件,只替公司行业书写合约盖盖章,当个公证人较保险,不会有“意外”发生。   “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,雁子是个有分寸的人,他懂得如何照顾自己。”想太多只会徒增烦恼。   “有分寸……”徐南杏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,少了平日的冷静。   罗仲强只顾著转头跟她说话,没发现门打开了。“怎么了,你的脸色变得好难看,该不会见到鬼了吧?”   “不是鬼,是人。”而且是女人。   吓人嘛!他当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。“是人好办事,我说雁子……喝!你几时去变性?!   回过头他瞪大的双眼不比徐南杏的震怒小,怀疑的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,又拿出散光眼镜戴上加以确认,讶然的神色显得有点呆。   眼前秀雅娇柔的身影不是幻觉,柔得可以滴出水的明眸婉约明亮,溺娜的姿态好似河边春柳,叫人一见便心生怜惜,想带回家好好疼宠。   他一定是看错了,雁子家怎么可能藏著一位宜室宜家的大美女,他最怕受到牵绊了,老说不到四十不成家,他要当令人嫉妒的单身贵族。   可是……   “请问你们有什么事?”   宛如黄莺出口的水柔嗓音让罗仲强心神一荡,差点口吃得说不出话来。   “呃!对不起,我们大概按错门铃,打扰你了。”他深深的行九十度鞠躬礼,非常绅士的道歉。   清雅的女子露出一笑,拉拉身上不宽大的衬衫,“没关系。”   她的笑让罗仲强为之失神,没发觉门当他的面关上,仅他一人憨憨的呆立著,回想著她美丽的容貌,以及恬静的气质。   孤家寡人多年也该找个伴了,要是能找到如她一般美好的女子不知该有多好,他会是最幸福的男人,连作梦也会笑醒,感谢祖先积三代阴德。   徐南杏受不了的看著他,“你没有按错门,这里是初律师的家。”他犯糊涂了不成?   “嗄?!”这里是……   那她是谁?   “再按一次门铃问清楚。”追根究底是律师的本能,也是女人的妒心。   “喔!好。”他也很好奇里面那女人是谁。   有几分呆滞的按下门铃,两人并未多等的见大门拉开,刚才脱俗的女子再度出现面前,一脸困惑的注视自称按错门铃的人。   他们到底想找谁第六章   “请问初律师在家吗?”徐南杏表面客套的问。   温绿菊不喜欢咄咄逼人的女人,而徐南杏眼神凌厉的带著审判意味,像盯著贼怀疑其动机,不放过任何细微举动企图找出一丝犯罪迹象好入罪。   或许是女性的直觉过于敏锐,空气中微妙变化严重干扰到她平静的心情,鲜少因为他人眼光动怒的温绿菊有些不快,感觉自己的尊严被侵犯了。   不过她面不改色的一派恬适,她取出自家生产的茶包泡了两杯香醇的铁观音,第一泡温润泡通常倒掉不喝,不过这类适合上班族随身携带的茶包组经过特殊处理过,所以冲泡出的滋味一样浓郁金黄。   茶有解渴、提神的作用,提高劳动力和思考力,茶精使人清心悦志,具有提神的效力,著作《茶经》的陆羽因养生茶而获得长寿。   饮茶者喜爱简素,粗糙中带有枯淡之美,不特意追求圆满华丽之美,虽然外表寒碜却内容丰美,给人一种冬天的静寂感。   温绿菊的神情正呈现著茶道之美,不卑不亢不躁急,不孤高自许,微微散发一股茶的明澈、祥和,叫人忍不住安定心神,消弭戾气。   圆如玉轴光,脆似琼英冻。茶包的香气渐渐开展,满室生香洗涤一身尘埃。   面露恬静之色,她以茶香招待来客,不因其中一人散发出敌意而失了待客之道。   “他出去买些民生用品,不会耽搁太久,两位先喝口茶润润喉,他一会就回来。”   “呃!谢谢,麻烦你多费心了。”罗仲强有些轻飘飘的道谢,美人泡的茶特别香醇。   “哪里,举手之劳而已。”懒人的泡茶法,不值得一提。   温绿菊微笑以待,看得出他是品性敦厚的男人,没有高傲和自满,属于好相处的那一型。   “把茶包丢进开水里谁不会,白痴都会的动作当然是举手之劳。”一开口,徐南杏的神色显得懊恼,她的语气似乎太冲了。   罗仲强出言驳斥。“你就不会,上回谁把茶包撕开冲温开水的,我还以为是新发明的另类口味呢!”她是怎么回事?人家好意招呼还出言不逊。   像是羽毛光泽不如人的孔雀,追咬著人家的绚丽。   冷眼一瞪,她语气略扬地发酸。“会泡茶很了不起吗?能出国比赛得奖状不成。”   “你……”怪了,她几时变得不可理喻了,不过是一杯茶。   “是没什么了不起,让你见笑了,我们茶庄的茶不算顶极,仅得过几次难登大雅的国际奖项,让日本天皇不嫌弃的多喝两口,我也只会泡茶的功夫罢了。”   意思是她学不来尖酸刻薄的本事,饮茶是修身养性的雅行,不做粗鄙攻击之用。   “你在讽刺我眼光如豆、见识浅薄,不懂茶的好坏?”茶就是茶,哪有咖啡的苦中回甘的美妙。   不甘于被暗贬一回的徐南杏口气微恶,见她以女主人之姿在屋子穿梭就有莫名的恼意,好像属于她的某物被剥夺了。   这是女人的好胜心,与感情无关,当一件原属于自己的物品变成别人的,感觉上是被偷了,即使物品无关紧要也要拿回来。   攸关面子问题,也是女人的虚荣。   “每个人饮茶的习惯不同,有人浅尝,有人豪饮,要看饮者的修养如何,没人会样样专精,你懂的我未必会懂。”像繁密的法律条文对她而言是一本天书,光是翻阅第一页就看不下去。   人各有所长,她的见解显然安抚了徐南杏。   “抱歉,我失礼了,我为不当的言词向你致歉。”身为律师她懂得适可而止,不突显过度不安的急躁。   温绿菊感受不到她的诚意,只觉她的道歉有点勉强,非自愿性。“畅所欲言是人的自由,太在意别人的言行是我个人的问题。”   “你不接受我的歉意?”还没人敢当面让她难堪,她是第一人。   “你并没有说错话何必道歉,喝喝我们绿菊山庄的茶吧!清新甘醇不带涩味,与一般市售的茶包不尽相同。”茶要热喝才喝得出其中芳馥。   一向言词犀利,反应灵敏的鲨鱼律师竟无法出口反驳,人家的神情自若根本不曾有动怒的迹象,反倒惯与人对质的她落于下风,回答是与不是都是自打耳光的行为。   “你说这是绿菊山庄的茶包,年年得冠军的高山铁观音?”如获至宝的罗仲强兴奋异常,只差没握著她的手上下摇动好表达尊敬之意。   “你一定是饮茶者,对我们茶庄的茶十分注意。”温绿菊谦怀有物的说道,不带骄色。   “你们茶庄……啊!我想起来了,你是去年得冠军的东方美人温绿菊对不对?我记得你曾上台领奖。”是十大杰出青年奖,由总统亲自颁奖。   他曾托朋友代为抢购这种茶,可惜反应太过热烈早就销售一空,他只由朋友手中拿到十公克左右的试用包。   她含蓄的一笑,“东方美人是茶的品牌,用在我身上有点掠美了。”   “哪儿的话,谁不知道绿菊山庄的茶是全国之冠,品质最优绝不偷工减料,连泡四、五回仍气味温香,含在舌尖香郁甘鲜。”叫人回味无穷,舍不得一口吞噎。   “你过谦了,我们不过照老一辈的制茶法维持下去,是祖先的智慧惠荫子孙。”她不敢居功,是外祖母的严厉教导她才能有一番成就。   “是你客气了,将传统茶叶赋予新的生命,让喝过一遍的人都难以忘怀,直叹是茶中极品。”喝著铁观音,他贪心的想著白牡丹的芬芳。   两人热烈谈论和茶有关的话题,甚为融洽的冷落不懂品茗之美的徐南杏,互有推崇的搬出茶经讨论,让她伪装的冷静一片片崩落。   自信过高的人往往不堪沦为配角,人家交谈和乐她却插不上嘴,那种无心的排挤感令人大为不快,即使只是她自尊心受挫。   她一向是受人吹捧的司法界之花,无人敢忽视她的存在,曾几何时沦为壁花的角色?   “你们聊完了没,别忘了我还在这里。”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。   拍额一笑的罗仲强一脸愧疚的讪然。“你要喝茶吗?我保证你喝过以后不会再想念咖啡因。”   “我不喜欢喝茶。”她隐喻不喜欢茶的主人,直截了当的表明态度。   一杯茶动也没动过的搁著,看得他心痒难耐。“茶的奥妙博大精深,以你的冷性子来说多饮有益。”   “我的性情冷不冷不关你的事,你倒是惬意得很,和来路不明的女人有说有笑,就不怕她别有所图吗?”太随便了,一杯茶就收买了他。   “哇,你口气很酸哦!不会一直在暗恋咱们斯文有礼的雁子吧!”他开玩笑的说道,没发觉两个女人间的暗潮汹涌。   她表情一沉的瞪他。“少说一句不致惹人嫌,一杯不够我还有,让你喝到胀气。”   不懂得看人脸色的家伙,他实在不配当名律师。   “喔!谢谢。”他不客气的端来一饮,脸上尽是满足的神情。   “你……”徐南杏气结的说不出话,很想缝住他不经脑子脱口而出的嘴。   这时,一阵开门声响起,抱著大包食材的初行雁用背推门而入……   “菊,你要的材料我全买回来了,包括胃药,你尽管大展手艺毒死我,我有必死的决心让你成为保险受益人……啊!家里有客人?”   气氛很诡异,显得有些沉闷,微酸的暧昧正在发酵,引发每个人心底不一的在意,在饭菜香中飘送。   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,一阵酱油爆香的滋滋声令人食指大动,但除了满脸疑惑的罗仲强外,显然其他人的胃口并不佳。   旧情人和新爱人齐聚一堂的情形不常见,尤其其中并无火爆场面,撕、扯、拉、咬更不复见,平和得像一场伦理剧的大结合,皆大欢喜。   但是大家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,只是没搬到台面上讲开,维持表面的平衡互不说破。   背影居家的温绿菊给人温馨、安和的归属感,她纯熟的将菜肴翻搅入味,以自己最擅长的料理方式加入茶的精华,让各式美味的佳肴中都洋溢著一股茶香。   她的表情自始至终冷淡有礼,不曾扬高音量展现一丝不悦,平静得像不曾发生任何事,叫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。   她把自己的心隐藏起来,一如往常的不轻易显露情绪,独自守著不为人知的惆怅暗自神伤。   “你们没事到我家干什么,我不记得邀请过你们。”两个程咬金,分明让他的情路走得波折。   “嘿!不关我的事,是杏子怕你陈尸家中无人得知,索性来瞧瞧你死了没。”百无禁忌的罗仲强赶紧撇清责任,他哪晓得他会窝藏一位茶香美人。   朋友老,交情老,所以讲起话来没有分寸,他著实羡慕好友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位好女人,而他只能沾点光多喝两口好茶。   “是吗?”眼睛眨了一下,初行雁阴笑的瞟了瞟心虚的徐南杏。   “别把事情全扯在我身上,你说过来看看也好,省得电话打不停浪费时间。”她是畏惧他的。   在某一方面他是慑人的,温尔的学者气质下并不如表面温和,锐利的双眼随时闪著致人于死的冷光,狂肆而凶猛。   上一秒钟他可以谈笑风生的任人取闹,可是下一秒钟又笑著勒住对方的脖子,用他的狂狷神色令人胆战心惊,不相信有两种表情的他是同一个人。   这也是徐南杏喜欢他却不敢爱他的原因,她没有把握驾驭一头巡视领土的雄狮,所以退而求其次的成为狮王身边的小母狮,分享他偶尔兴起的雨露轻沾。   在处理离婚案件方面她是精英,但和各方面官司皆有涉猎的他一比有如小巫见大巫,他一出马横扫全军,她根本无从比较。   她怕他,在现实生活里。   即使两人密不可分的肉体关系存在多年,她仍是走不进他的心,徘徊心门外猜测他对她有几分情意。   但事实证明她一点也不重要,随便一个女人都能将她打败,不费吹灰之力的取代她的位置,而且轻而易举的得到他的宠爱。   她有些后悔因一时心急而作出错误的决定,若她不走这一趟还能装傻的和他在一起,如今的情势却已经不可能了。   一手搞砸了两人不言明的默契,各取所需的游戏势必结束,她真的很不甘愿。   “杏子,做人不要畏首畏尾没有担当,你平时的剽悍哪去了?”他不过是阵前小卒,替人开路。   “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,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。”她只是一时让感性凌驾了理性,没预料她不该有的立场。   “知道就好,我怕你把对人家不礼貌的事推给我,那我可就百口莫辩了。”他的词锋一向辩不过她。   “你……”他哪壶不开提哪壶,竟扯出她刻意掩盖的那件事。   “什么不礼貌的事?”初行雁声音很轻,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。   “呃!没什么,你别听他胡说……”心口一悸,避看他的徐南杏神情显得不自然。   “别让我问第二遍,你们该晓得我的脾气不是一直控制得很好,有时会稍微出点错。”她的眼神闪烁不定,肯定有鬼。   罗仲强听出一丝不对劲,微微一栗的看向同伴。“雁子,你不会连好朋友都要赶尽杀绝吧?”   “那要看情形而论,如果你们针对的人是我尚有活路可走,但是若伤害我爱的人,我实在很难说服自己原谅你们。”他笑著说出看似玩笑的话,但笑意未达眼底。   那双冷然的黑瞳盯著徐南杏,仿佛恶狮的爪正要伸出,不留给猎物任何生存的机会。   “你爱的人……”罗仲强吃惊的看向厨房内的人儿,随即领悟的调侃道:“你走狗屎运了。”   “不,我的运气不算太好,总有某些不识趣的人挡住我的路,”让顺畅的进展变得困难。   那个不识趣的某人眼露惧意,高高在上的气焰顿时消失,如坐针毡的惶恐不安,就怕他矛头一指宣判她死刑,用法庭上对付对手的手段转嫁她身上。   “呃,我们绝对不是要打扰你的……好事,完全是出自一片善心,担心你真出了事。”早知道他美人在怀就不来了,他们活像两颗超大型的灯泡在一旁碍事。   现在说要走又十分矫情,不太好意思,人家忙里忙外的张罗,他们不好一声不响的离开,让人白忙一场。   不过他赖著不走的原因很人性化,就是想攀点关系看能不能买到绿菊山庄的好茶,而且是半买半送的那一种,最好是免费试喝。   “我指的是另一件事,你们做出什么不礼貌的事呀?”初行雁说第二遍。   “啊!这个……你……我……杏子她……”哎!他的腿要废了,干么要踢得那么用力,她不是道过歉了。   “初律师,你有必要为一个初认识的女人与我们反目吗?我们的交情没那么淡吧!”何必一再逼问,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。   初行雁斜睨了徐南杏一眼带著诮色。“你若让她心情不好,我不会顾虑同事的‘情谊’深或浅,你知道我不喜欢人家挖我家的墙。”   警告的语气低沉有力,她再傻也听得出威胁成份,双肩一缩像个受惊的孩子,昔日的肢体交缠将成为她日后的恶梦。   她真的不晓得他有对感情认真的一天,以为他的冷心不会为谁悸动,他应该是个只为自己著想的自私男人。   千金难买早知道,不然她不致任妒心蒙蔽了双眼,看不出那个女人的气质有多出众,不同他昔日来往的女性朋友,多了一丝静寂美。   “谁在挖你的墙来著,把你可笑的表情给我收起来,在我的餐桌上不准有纠纷。”温绿菊端著菜从厨房走出来,打破濒临冰点的僵持。   初行雁喜欢她口中的“我的”,表示她承认两人的关系。“菊,我是在帮你讨公道。”   “唯恐天下不乱,这是律师的本能吧!”她不需要任何人为她出头。   自己的仗自己打,一直以来她都是这么做,没人帮得了她。   “即使别人口出恶言伤害你,极尽‘不礼貌’的事。”初行雁双手环著深爱的女人,眼睛却看向神色不定的嫌犯。   “那么你先把自己丢下楼,女人的伤痕来自男人的粗心大意。”若没有男人,女人之间不会有战争。   “菊,你忍心见我粉身碎骨?”从十七楼的高度跳下去不血肉模糊也很难。   她幽然的望著他,噎下一声叹息。茶叶在制造过程要高温烘焙、搅拌,想喝口好茶并不容易,没有好的制茶师傅,再精良的茶叶也没用。”   “嘎?!”什么意思。   完全不懂茶的初行雁一脸茫然,低头俯视笑得淡然的情人,口中有股涩味冲向舌尖,他们之间横著千山万洋吗?为什么她的“茶道”艰深难懂,考倒了他这位大律师?   “我以为她只是普通狡猾,本质上还是善良可人,应该不会故技重施的玩老把戏,我完全信赖她所说的一言一行,给予全然的放纵,可是她给了我什么回报……   “有人会为了买一瓶番茄酱而莫名失踪吗?她还好心的打电话通知我不用找她,她正在回家的路上,叫我多用心在事业上,别沦为司法黄牛。”   什么叫情缘已尽,莫再用情,她说得倒洒脱,毫不负责任的将他一片真心掷回他脸上,她懂不懂什么叫覆水难收?付出去的感情哪里能收放自如,他又不是神。  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?明明还有说有笑的拥抱著他谈天说地,笑容甜得比蜜还稠说她很快乐,很想一辈子拥有和他在一起的幸福。   谁知她笑脸下藏著阴谋,在欺骗他的信任后转身离开,不说理由,不用借口,仅用短短的几句话就想结束一切,她未免太天真了。   男人的心也有脆弱的一环,并非千锤百炼的钢铁,她怎么不明白男人受伤的程度不比女人轻。   “可恶,都是你们这两个家伙穷搅局,不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让她伤心,所以她才决定放弃我。”   一定是这样,以她的纤细敏感难免多愁善感,听到别人的加油添料肯定难受,一言不发的暗自将苦往肚里吞,不轻易展露情绪。   她的缺点就是太逆来顺受了,只为别人著想不顾及自己,老是以牺牲的态度照亮一堆不相干的人,她非要得个圣人封号不可吗?   傻得令人心疼,憨得叫人想揍她一顿,她怎么不考虑他有多需要她,他要的不是一夜、二夜情,而是她的一生一世。   越想越气闷的初行雁低头猛喝酒,没发现负荆请罪的罗仲强笑得尴尬,一脸局促的带著歉意在他身旁。   “酒喝多了容易伤身,我们真的没说什么不适当的言语惹她不快,顶多杏子的口气傲了些,你知道她就是这种个性,所以没什么朋友。”   咦!那个钢琴师长得真漂亮,以前他怎没发现巷子里有这家店呢!   “你喜欢看我伤心吗?南杏那女人根本是嫉妒,她一定夹枪带棍的说了不少讽刺的话,她的本性是邪恶的。”女人哪!全是蝎子的化身。   有的有毒,有的没毒,但一样螫人。   “呃,没那么严重啦!她干么嫉妒温小姐,她长得又不比人家差。”除了一张嘴没消毒,含酸带硝的毫不留情。   他不好明说她确实说了几句令人不舒坦的话,基于多年同事之谊,他不能有违良知的出卖她。   笑得极冷的初行雁斜眼睨他。“因为我们是多年床伴,她不高兴多一个人来分享我。”   而她确实也没机会了,在他遇上绿菊之后。   “什么,你和她有……”一腿。   被酒呛到的罗仲强猛咳不已,难以置信他最好的两位朋友竟有这层不可告人的关系。   难怪杏子要拈酸了,因为她的男人有了其他女人。   “很惊讶吗?她不是三贞九烈的冰山,在床上她可是非常热情,几乎是一座喷火的活火山。”贪得无餍,性欲过人。   这也是他当初和她在一起的原因,两人都是双面人,都有一颗放荡不羁的心不受约束,而且对性有极高的兴趣,因此才一拍即合。   “雁子,你喝醉了,我送你回家吧!”再让他喝下去不知要说出什么惊人的秘密,他怕他的心脏会受不了。   男人一碰上酒,什么丰功伟业的事迹都说得出口,这种事他常做,知之甚详。   初行雁摇著杯中的液体轻睇正在瞪他的酷酒保。“显然还不够醉,至少我没把她看成男人。”   唔!他真喝醉了。“他是男人。”   你才是醉眼昏花,我是女人。Hermit在心里恨恨的想。她用力地抹著酒杯,将它擦拭得晶莹透光。   “不,她是女人,那边的钢琴师才是男人。”瞧!他神智清明得想大醉一场。   “啊──”罗仲强不信的发出悲鸣声,张大的嘴巴足以塞下十颗鸡蛋。   Hermit没好气的道:“小心别让蚊子飞进去,我们酒馆里还没人噎死过。”需要那么震撼吗?   “你……你居然是女人……”没有喉结,还帅得让大部份的男人想去毁容。   “上帝决定的性别你有任何异议?”该烦恼的是她,今天她又收到十封情书,五盒心型巧克力,全是出自小女生之手。   “不……不敢。”可是他好想哭,他一眼爱上的“佳人”竟然是男人,未免美得太不像话了。   呜,一掬男儿泪呀!他也需要醉个三天三夜,哀悼他早夭的恋情。   “呵……别被我们的Hermit吓著,喝口她为你精心调出的酒吧!”可怜的客人,他受到不少的惊吓。   “你是谁?”不会又是半男半女的阴阳人吧!罗仲强看著说话的人,他已经搞糊涂了。   “我是老板,一个爱收集故事的朋友。”Kin的外国口音很重,故事差点说成裤子。   “这是什么酒?”黑得像墨汁。   Hermit代为回答的说道:“黑色玛丽亚,基酒是咖啡酒调制而成。”   罗仲强怀疑的浅尝了一口,入喉的滋味让他惊讶地张大眼,不相信这酒这么适合他,简直像施了魔法一般令人著迷。   “我的店里没有Menu请随兴。”一说完,Kin打算离开。   “等等,老板,我有件事想请教你。”扶著酒杯的初行雁忽地叫住他,眼睛盯著墙上各式各样的风景照。   它吸引了他。   “我成了精神导师不成?”他笑笑的咧开一口白牙,表示愿闻其详。   初行雁将心爱女子讲过的话重述一遍,眉头微挑的Kin深思的看了他一眼,眼中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兴意,他拿出一瓶年份很好的葡萄酒一指。   “那年的葡萄生长极好才酿得出一瓶好酒,可是少了制酒师傅的用心,葡萄在发酵过程会变酸,一瓶好酒便沦为乏人问津的劣酒。”   初行雁有些明白的点头,但一些细节仍懵懵懂懂。   “爱情就像一瓶酒,想要维持它一定的纯度不仅要用心,还要小心维护别变质,任何一个小杂质都会毁了酒的品质,要十分有耐心。   “女人的心比砂粒还细,想得多却不一定释怀,就看制造爱情的人肯不肯用心,别让对方怀疑爱情的品质,这是对爱情负责的态度,女人要的只是一份安定感。”   原来如此,他令她不安。   眼中有著了悟的初行雁轻啜了一口酒,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。   只是头皮发麻的罗仲强忽然打了个冷颤,感觉好像有不好的事即将降临在他身第七章   “大姊,不好了,妈又和师傅吵起来了,你快去阻止他们,千万别让老太太发现妈又闹事,不然她会把我们全赶出茶庄。”   气喘如牛的温感恩趺趺撞撞的由远处跑来,一身的白色制服沾满污泥,形体瘦小得不似一般同龄孩子。平时稍微剧烈的运动都被禁止的他,今日不得不按住胸口拚命向前跑,忍住心脏一阵强过一阵的紧缩痛感,任由豆大的汗珠将衣服浸湿。   他有个爱慕虚荣的母亲,老爱和别人比较地专买名牌,不管手头是否宽裕,瞧上喜欢的东西先刷卡,到月底再来烦恼有没有钱周转。   她第一个念头会先找负责茶庄经营的继女调头寸,每借不还的变本加厉,活似人家欠了她似,要不到就大吵大闹的说她命苦嫁错了丈夫。   当年她以为温老头才是茶庄的主人,百般引诱并趁他喝醉时和他发生关系,然后赖上他不肯放手,直到有了身孕才正式入籍。   可是入了门之后才知自己打错如意算盘,丈夫根本是茶庄养的一条狗,任劳任怨地仍不够一家温饱,真正掌权的是他的丈母娘。   夫妻间的吵吵闹闹不曾停歇,几度差点被老太太赶出去,他们才会暂时的安静一段时间。   要不是老太太只剩下温绿菊一个血亲,他们早就无处安身只能睡大马路,没法子填饱肚子等著饿死。   但她仍不肯认清自己的身份安于本份,老以为自己是茶庄负责人的继母拥有特权,每每欲插手茶庄的生意捞点油水,做个表里都风光的大夫人。   其实她并不是一名尽责的母亲,一发现小儿子的身体有缺陷居然想掐死他,要他早日去投胎,省得一家都跟他受罪。   若非护士发觉她的意图及时抢救,这会儿跑得脸色发白的温感恩早已经不存在了,化成一坏小土堆被人遗忘。   “不许跑,你给我慢慢地走,瞧你喘得上气不接下气,存心让姊担心吗?”   原来发呆的温绿菊正在想念她舍弃的男子,眼眶略红的忍著不落泪,她从不知道相思是如此磨人,几乎要掏空她的灵魂,让她成为无心之人。   耳中传来小弟急迫的呼唤,她回神的抹去眼角泪珠,暗自将心底的人影收起,她有更多的人得照顾,无法顾及私人感情。   “姊,我……我没有事,你快去……看住妈,别让她又做出……惹老太太生气的事。”他不想离开茶庄,也不要和最疼他的大姊分开。   “吸气、吐气、吸气、吐气……胸口有没有不舒服?慧姨的事我会处理,你把自己的身体先照顾好。”他的心脏由不得他任性。   虽然心室的破洞已经动过手术缝补,但他先天体力比人家差,加上早产儿的缘故,心脏的功能较弱,不能受太大刺激。   “有些胸闷而已,我……我没事。”温感恩大口的喘著气,脸色依旧白得吓人。   “坐下,先让呼吸平顺再说,把心情放松。”看他都冒冷汗了还逞强。   转身取来一只香味四溢的小茶罐,姿态优美的温绿菊不急不徐的以茶勺取茶,七十度左右的茶温最适合茶叶伸展,淡淡的清香不浓不腻的散开。   有心脏疾病的人不宜喝含有咖啡因之类的刺激饮料,经她多次改良后选择薰衣草和柑橘与茶叶混合,制成一种能安抚烦躁,平稳血压的花茶,好让她最疼爱的弟弟也能喝到自家出产的茶。   “姊,你泡的茶越来越好喝了,以后我们不卖茶叶可以开茶馆,生意一定很好。”光是来看大姊的人就会大排长龙,挤都挤不下。   “少讨好我,咱们真要不卖茶,外婆肯定第一个拿刀砍我。”她的生命已和茶庄密切结合,怕是难了。   看著那双纯净的大眼闪著对她的崇拜和孺慕之情,温绿菊不免感叹继母的失职,让长他十多岁的她姊代母职,母子间的感情反而疏远,不如和她来得亲近。   一提到老太太,温感恩表情明显的惧怕。“姊,我们不会分开对不对,就算妈一直吵著要钱。”   他很怕姊有一天受不了就不要他们了,像老太太一样整天绷著脸,看他们有没有手脚不干净,好找借口赶他们走。   “说什么傻话,我们是一家人怎么分开,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。”唉!外祖母肯定又说了什么话来吓他。   这一家老小倔的倔、病的病、闹的闹,哪天才能不让她烦心。   “可是妈老爱无理取闹,乱说一些让人很气的话,你不气她吗?”有时候连他都好气她爱乱花钱。   但大姊说做子女的不能批评父母的作为,只能劝导,所以年纪小的他什么也不能做,只能看她越来越过份的四处挖钱。   “气呀!但有什么办法,她是感恩和香苗的母亲,姊再生气也要为你们包容她,你们是姊最爱的弟弟妹妹。”   为了他们,再大的苦她也要咬牙硬撑。   身有病疾的孩子常有一颗比常人更体谅的心,温感恩瘦小的双臂环著她,十分贴心的说:“我最爱大姊,你辛苦了。”   为了这句“你辛苦了”,温绿菊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,才十二岁的孩子已懂得体恤别人,为什么大人们无法真心待他好呢?   这年纪的小男孩应该快乐无忧的笑著,在太阳底下奔跑把自己晒得像小黑炭,享受童稚岁月的欢乐。   而他只能看别人玩疯了,心生羡慕的待在树荫底下看书,苍白的小脸始终带著病容,担心著自己几时会被赶出去。   看来她得和外祖母谈谈,别在弟、妹面前说些不得体的话,她的年岁毕竟不小了,没必要和小辈计较千秋万世,他们也是她的孙儿。   “姊,你怎么哭了。”是不是他说错话了,惹得大姊不高兴。   她哭了吗?指一沾脸颊是湿的。   “姊是感动小恩的窝心,一时太开心了。”她绽放恬静笑容,轻轻抚弄他的发。   “姊,你别哭了,等我以后长大了就可以帮你忙,你不用累得没时间睡觉。”他一定要让姊姊过得很幸福,不再落泪。   动容的温绿菊轻抹泪水,为他小小的关怀感到苦涩,连他都发觉她的疲累,为何长辈们不能多点体谅,将心比心的少惹些事让她安心呢。   “走吧!小恩,咱们去瞧瞧慧姨又在闹什么,要真闹得过火咱们就不理她。”也该是时候了。   “嗯,不理她。”反正她也很少理他。   小手拉大手,姊弟俩牵著手走向烘茶厂,和煦的阳光打在两人身上,平和的画面总叫他们会心一笑的希望此情此景能化为永恒。   一道颀长的身影悄然跟随其后,脚步放缓的欣赏眼前一幕,心头涨满深切的情意不急著打扰他们的安详。   多喝茶有助品行的湎养,他越来越懂得安步当车的悠闲,人生偷得半日浮闲岂不乐哉,自己有多久没和山青水绿接触了?大自然的空气果然和都市不一样,微送清新的新草香。   只是,他们到底要走多远,这天气热得叫人汗流浃背,多晒一分钟都有脱水的可能,他们怎能似没事人般走过半座山头,丝毫不见异样。   突地,一阵连珠炮似的怒吼声传来,两人的步伐才逐渐加快,弯进一幢三层楼高的古老砖房。   **   “你再说一遍试试,为什么我不能拿自家的茶叶,茶庄里外看得见的生茶、熟茶都是我家所有,我拿个十斤八斤有什么了不起,一大堆茶叶放著也是要卖,我替茶庄宣传,拉拉生意也不成吗?”张家慧无理取闹的吼著。   她就不信谁敢拦她,堆积如山的茶叶还不是要卖人,她拿个几斤是试味道,尝尝火候够不够,喉韵醇不醇,这也有一堆废话阻拦。   也不想想她是未来继承者的后母,茶庄本来就是他们的,几个低贱的工人不过是靠她家养活,不趁机巴结她还敢拿乔,百般刁难的不给面子。   以为她不懂茶吗?好歹她以前也是茶农子弟,摘过的茶叶多得可以淹死他们。   要不是她瞎了眼错把乞丐看成富商,今天她不知是哪家的阔太太,穿金戴银好不风光,谁还敢给她脸色看,不巴著她施舍个闲差才怪。   “不行就是不行,没大小姐的同意谁都不能动我的茶。”何况她根本不算茶庄的人。   坚守岗位的制茶师傅非常有原则,不为她的恶言恶语所动,坚持不让她动一片茶叶,这些都是大家合力完成的心血,不容势利的她动歪脑筋。   “什么你的茶,你要不要脸呀?!这是我们温家的茶,你不过是个领人薪水的奴才,没资格对我大吼小叫不让我拿茶,更何况绿菊管得了我吗?”   绿菊那臭丫头算什么,投对胎而已嘛!让偏心的老太太另眼相待,不然这茶庄也是传到她丈夫手中,女婿算半子不传他传谁?   可是丈夫偏偏碍于女儿的存在才出不了头,只能干个小工头穿得破破烂烂,带出去也不体面,丢尽她的脸。   幸好他聪明的早早投胎去,在感恩出生的第二年一跤跌入山谷,不然她还得忍受多少指指点点,笑话她凤凰当不成还不如鸡。   涨红脸的老师傅火气一升,不甘受辱。“大小姐是懒得管你,不然你以为你张家慧是个人物呀!茶庄是绿菊山庄所有,你若没有大小姐的照顾,现在早在外面卖了。”   不知谁的脸皮比较厚,不事生产的人只知伸手要钱,门口看门的老狗都比她有用多了。   “你……你居然连名带姓的吼我,你向天借了胆是不是,我好歹是绿菊的妈,轮得到你来教训吗?我今天就是要拿走十斤茶叶,你能奈我何。”   欠下一屁股债不还不行,拿点茶叶换现金贴补贴补,手头紧做什么事都不方便。   “你敢动一片茶叶试试,我老吴送你一口‘热锅子’。”拿她当茶叶下锅。   气得嘴角抽动的张家慧指著他破口大骂,“反了、反了!恶奴欺主,老天没长眼才让你这恶人横行,你看我妇道人家好欺负是不是?拿著锅子就想往我头上砸,你的良心被狗啃了。”   “你才是不可理喻,明明半熟的茶也要拿,你也不怕涩口!我老吴活著的一天,你休想占大小姐的便宜。”到底谁无理来著?   若非怕给茶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,他真想把锅子往她脑门砸去,看她还能不能嚣张。   “哼!你不让我拿我偏要拿,管他茶熟不熟,人家才不管涩不涩口,只要是绿菊山庄制的茶,外头一堆人抢著要。”   茶叶如金,论钱论两的卖,小小一包起码上万,她卖个十来斤也有好几十万的收入,这个月还怕不好过吗?上次看上的那件香奈儿她是非要不可。   一想到橱窗内各式各样的名牌,盯著茶叶眼睛发亮的张家慧只看见成堆的钞票,不论谁挡在她面前都阻止不了她的决心,她要摆阔太太的场面。   保养得宜的身材如少女般玲珑有致,她花在瘦身方面的钱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,再加上昂贵的保养品和化妆品,一个月五万的家用根本不敷使用。   所以她存心豁出去了,和老吴拉拉扯扯的想讨些便宜,又吵又闹不肯罢休,让一旁看不下去的员工猛摇头,多次劝阻无效只好任其横行。   除了在茶庄工作五十年的老吴还有一点份量敢拦她,旁人早让她的尖酸刻薄气得不想开口,谁也不想惹一身腥。   争吵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,整个瓦盖的屋顶都快破她掀了,纷纷走避的工人掩耳停工,怕受波及的退到角落聊天。   “怎么了,大家今天不想领工钱,想让炒了一半的茶叶发焦吗?”   一见温绿菊挽起袖子在大锅子旁翻炒新叶,哪有人敢偷懒的在一旁休息,连忙接手要她别烫到手,各司其职的开始工作。   “绿菊呀!你来评评理,我不过想拿点茶叶试滋味,这死老头竟然不给我,还编派一堆理由糟蹋我,你说他可不可恶?”简直狗仗人势嘛!靠著老太太撑腰。   恶人先告状指的就是这种情形,错的是她还振振有词的找人理论,黑的硬要拗成白的,满口胡话当贲理的要人认同。   可是同样的事一再重演,次数多得叫人无法同情,她脸上的盛气凌人著实恼人,没几人受得了她的跋扈气焰。   “吴师傅,让你烦心了,绿菊先向你说声对不起。”温绿菊不看继母,先谦和的一行礼,对老吴的尊敬可见一斑。   搞得老吴不好意思的笑笑,直说没关系,习惯就好,他又不是第一天上工的新手。   “你干么向他道欺,他都爬到我头上造反了,你还当他是老祖宗供奉呀!”有没有搞错,主人向奴才低头?   没有一丝愧疚的张家慧仍然摆高姿态,一副不屑和低等工人为伍样。   “他是茶庄的老祖宗没错,我们绿菊山庄的镇庄之宝,每个人都要尊重他,不可对他无礼,包括你,慧姨。”   温绿菊的一番话像是狠打了张家慧一耳光,同时也让受到委屈的老吴感到光荣,欣慰得露出宽容的微笑回以敬意,为大小姐的重视而更忠诚,忠心的拖著老骨头为她卖命到死。   收服人心不只是金钱上的奖励,有时口头上的赞誉反而更能拉拢员工的向心力,以一片真诚来换取他们的努力,相辅相成。   老一辈的人重情重义,他们要的不只是一份糊口的工作,还有来自老板的肯定和尊重,彼此之间不分贵贱才留住人才。   温绿菊做到了礼遇师傅,所以他们甘心受她所用从不喊累,恍若一家人似的共同打拚,将茶叶当成子女用心培育,因此制出享誉全国的精品香茗。   “你胳臂肘往外弯,尽帮著外人数落我,他在我们茶庄工作我不能念他两句吗?”什么镇庄之宝,真是笑死人。   一把老骨头都快作古了,送他一口棺材还差不多,人老不服老抢年轻人的工作,他以为他还有几年好活,配让人家尊重吗?   “是在我的茶庄工作而不是在我们茶庄工作,绿菊山庄并不属于你。”温绿菊冷冷的敛著眉,点明她的地位。   “你是什么意思,你的茶庄和我们的茶庄有何不同?你别忘了我是你继母,你的一切也属于我。”吃她、用她、花她的都是理所当然,她有抚养她的义务。   “慧姨,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,我不会一直纵容你为所欲为,茶庄与你无关,你没有权利为难我手底下的人。”绿菊山庄也不是她的,她只是替祖先守成的子孙,将来还是得传给下一代。   “什么叫没有权利?我是你死鬼老爸的妻子,你养我是你的责任,我不过要你一点点茶叶还要看你脸色,你根本不当我是家人。”   什么你的、我的她都不管,她只要过好日子,有一群下人好使唤,   温绿菊在心里回答:是。“不,你不是我的责任,你有手有脚还能干活,比你年纪大的阿婆都能在茶园工作,相信你养活自己不成问题。”   “你……”张家慧惊讶得让口水噎到,气岔了一下。“你要我去工作?!”   “多劳动有益身心,我只是建议你多做些有建设性的事,别一天到晚找师傅的麻烦。”无所事事容易招惹是非。   她不平的挥动双臂大声叫嚣,“我几时找他麻烦,你怎么不看他用什么态度对待我,几个茶叶值多少钱,轮得到他啰唆吗?”   满满的茶叶不拿可惜,她又不是整个搬走。   “敬人者,人恒敬之。一斤茶叶是不值什么钱,但你三天两头搬个五斤、六斤,经年累月下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。一个月拿个二十斤,一年是两百四十斤,以五年来算是一千两百斤茶叶,一斤市价八千元起,你一共欠茶庄九百六十万台币,麻烦请付现。”   “啊!我……我哪有拿那么多……我、我没有钱……”乍闻天文数字的张家慧顿时矮化的嗫嚅,少了一份张狂。   她从没想过她拿的茶叶有多贵,每隔几天偷个两、三斤去卖,得款数不超过五千,所以经年累积下来的数字顶多四、五百万,她根本没有拿过那么多钱。   现在经她一算才知自己被人坑了,一斤茶叶一、两千块她以为就是高价了,原来真正的好茶价格昂贵,难怪她那些姊妹淘拚命游说她多拿一些。   “以同行价我可以打个七折,再加上你拿出去的茶叶有些只是半成品或劣质货,减减扣扣我行个方便,就拿个五百万整数吧!”   温绿菊的用意在于遏阻她的奢靡、虚荣,并未真正要她付清款项,她知道继母花钱如流水,什么积蓄,银行内有多少存款她比她清楚。   其实扣除人工和茶叶斤数,以及自种自制自产的工本费,茶庄一年的损失不到一百万,她是故意以市场的价格来告诫她,好让她了解她“吃”了多少钱。   “绿菊,你晓得我一个月只有五万块家用,那些钱就算了,自家人何必计较太多。”把她卖了也凑不出零头。   明澄的眼眸一瞟,温绿菊口气转为平淡。“好吧!如果外婆同意的话,我可以不当一回事。”   “嘎!那个活像冰块的死老太婆……”瑟缩的嗫嚅,张家慧哭丧著脸猛搓手,“呃!我是说不通情理的老太太,她哪有可能放过我。”   “既然如此我也帮不了你,以后你的家用减半,慢慢扣还,茶庄的茶一斤半两都别碰,否则你会还到下辈子。”两万五够她一人开销了,只要少买些名牌。   什么,这不是要断她生计?!   自从绿菊掌家之后,她一个月会给她五万块,再加上她偷卖茶叶的钱少说有十来万,这些钱她都快不够花了怎么还能减半。   光是买几双鞋就没了,最近她又参加美容课程,一期两个月要十万块,一张会员金卡少说二十万,还有买GD皮包也要钱。   人家张理事长夫人用的是白金贵宾卡耶!大手笔的付了整整一百万面不改色,她哪能落于人后不做足面子,最少也要弄张五十万的白金卡才能和人家比较。   而且她一向习惯拿茶庄的茶贩售好当零用金,平时不工作的她没什么收入,除了打打小牌和姊妹们逛逛街,要是断了她这条便路,日后她上哪攒钱?   不行、不行,她不能被绿菊吓倒,现在茶庄由她全权负责,老太太早就不管事了,只要她通融不告诉老太太,她一样能从中获利。   对,就这么办,赖到底吧!看她能拿她怎样。   张家慧的表情由惊惶惧怕转为愁眉苦脸,但她就像再生能力超强的壁虎一般,尾巴断了很快又生出来,畏怯的神色又恢复不可一世,吃定继女不可能放任她不管。   “我说绿菊呀!你赚那么多钱还不是要孝敬我,我帮你是看得起你,你不想人家说你不孝吧!老子一死就凌虐后母。”在法律上她还得叫她一声妈。   弃养父母可是有罪的,她在报上看过不少例子,不怕她不拿出钱。   “我只领我份内的薪资,茶庄赚的钱我全交给外婆保管,扣掉你的家用、香苗的学费、感恩的医药费,我剩下的并不多。”她不贪不属于她的那一份。   钱够用就好,她不会拿茶庄的储备金填继母的无底洞,即使她小有积蓄。   “你有毛病呀!老太太都将实权放在你手上,你干么有好处不自己留著还交给她?你是蠢到不知变通是不是?那些都是钱耶!足够我一辈子过得舒舒服服……”   “你?!”温绿菊轻声的一睨。   自私的张家慧知道说得太露骨连忙改口,“我是指我们一家人,有好处总要大家分享嘛!哪能独厚老太太。”   近七十岁的老太婆要钱干什么,她能带进坟墓里吗?将来还不是要留给他们……呃!是留给绿菊。   所以继女的钱等于她的钱,她爱怎么花就怎么花,拿两斤茶叶真的不算什么,下次她一定要提高价格,不当冤大头了。   张家慧仍不知悔悟,一心要从继女身上挖钱。   “慧姨,我已通知银行停止先前办给你的信用卡副卡,以后你得学著简朴过日,我不会再为你支付任何额外的开支。”一家人?很可笑的说法。   她早该大力断腕除旧埽将她的陋习拔除。   是她听错了吧!这个玩笑不好笑。“你……你停了我的副卡?”   “是。”没卡她就难作怪。   “你凭什么停了我的卡?!你想所有人都笑话我落魄了,连张卡都办不起。”她一定会被笑得没脸见人。   叹了一口气,温绿菊恬雅的说道:“自从你嫁给我父亲的那一天起你已经落魄了,难道你还不明白吗?你是依附绿菊山庄生存的一条蛆,早就没作梦的资格。清醒吧!慧姨,承认自己是穷人并不可耻,打肿脸充胖子还要拖累别人才叫人无法原谅,人家背地里早笑过你很多回了第八章   当张家慧被贬得体无完肤时,她恼羞成怒的拿出温绿菊的弱点加以威胁,扬言她若不继续提供花费的费用,她将带两个孩子离开。   一个她打算卖给酒店当公主,一个丢到孤儿院任其自生自灭,让温绿菊终身后悔未善待她。   通常她只要一使出这招便能达到目的,予取予求的吸干继女的每一滴血,逍遥自在的在外招摇,把一双儿女丢给她打理。   可是这一次温绿菊是有备而来,果断的拒绝她的任何要求,并以她亏欠茶庄五百万为由,要她先付清欠款才能离开,否则她将提出控诉。   想当然耳,手边没钱的张家慧是理亏的一方,她改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哭诉她命苦,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嚷著继女欺压孤儿寡母。   她的无赖行径并未获得众人的同情,反而嘲笑她活该,自作自受,因此她更加的哭闹不休,怎么也不肯少拿一分钱。   “或许你们需要一位律师解决所有的问题,谁有钱谁就能聘请我打官司,我的价码非常合理,只要给我一个茶庄的老板当老婆就好。”   躲在暗处看了大半钟头好戏的初行雁不免叹了一口气,出声相挺心爱的女人。   现在他才知道她为什么老是不开心,有这种贪得无餍、寡廉鲜耻的继母,就算是圣人也会被她逼著跳河,不敢再世为人。   难怪她眉锁重愁一副身不由己的神情,像是心中有著排解不开的千结万丝,在他没看牢之际转身走得匆匆。   “你怎么来了?”说不出是惊是喜,温绿菊愕然的眼底是一股酸涩。   是期待,也是心惊,她多想朝他走去,任性的抱著他痛哭,诉说她有多想念他,想得心都痛了。   可是她不能,她的责任在绿菊山庄,她无法走开。   “有名字,有地址,人一得空就来了,你不知道恋爱中的男人都很疯狂吗?就算爬过千山万水也要找到逃走的爱人。”   初行雁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朝她眨一下眼,在众人好奇的眼光下将她拥入怀中,并深切而热情的吻得她晕头转向。   山不就我,我就山。   “初行雁你……你让我难堪了。”真要命,他怎么不改专制作风,她还要做人耶。   “少掉姓氏我会更开心,毕竟咱们的关系非比寻常,你怎么能那么见外呢!”拥著她的感觉真好,心都满溢了。   傻瓜才一个劲的喝闷酒,要不是Kin的开悟,他真要浸在醋桶里发酸,怀疑自己的男性魅力降到零度C,一蹶不振的当个酒鬼。   幸好他醒悟得不算晚,终于了解茶和酒的同等道理,她要的很简单,不就是一个专心的情人嘛!根本难不倒他,他绝对是随传随到,没有距离的背后灵。   温绿菊不知该瞪他还是先捂住他的嘴。“你非要大声嚷嚷让人看笑话吗?”   大家都在看他们了。   “呵……菊,你难道没想过逃跑的下场吗?法律不保障背信的人。”他笑得很惬意,一脸春风得意。   “你是故意的。”她又恼又气的发现他是个爱记恨的男人,而且挑明了要她受点教训。   初行雁大笑的拍拍她的头,举止自然的吻她脸颊。“我喜欢聪明的女人。”   “不,我很笨,没能及时发觉你的邪恶本性。”她无奈的一慨,不想自己太聪明。   好怀念的怀抱,她真的离不开他了。   这个可恶的男人。   “抱歉,我伪装得太成功了,可惜你来不及后悔。”想从他手中逃开是不可能的事,天涯海角他追到底。   邪肆的一瞅,他眼中含著浓烈深情,像一杯不加冰块的威士忌,直冲向她眼眸深处,攫住她隐藏不了的感惰。   温绿菊柔媚的一笑,将心底的情意释放。“你还是一样的自大。”   “你错了,吾爱,是自信,不过被你打击得所剩无几。”他装出可怜男子的神情,好像真受了不少委屈。   “有一种生物叫草履虫,不管人家怎么横切正剖,它永远只有单细胞不会改变。”正如他。   “嗯哼!有犯罪前科的人还想罪加一等,审判日快到了,我亲爱的羔羊小姐。”居然形容他是虫,简直不知悔改。   没关系,他向来是个小气的人,人家欠他多少,他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,叫她偿还一辈子。   “别闹了,你不用工作吗?”律师的事务应该很忙碌,不可能任他悠哉悠哉的闲晃。   “工作可以暂时搁下,老婆跑了可就不行。”有事好朋友代劳,不然和仲强十几年的交情算什么?   “你又在胡说什么,谁是你老婆?”温绿菊微恼的一嗔,怕人家听见的拜托他小声点。   处之泰然的初行雁依然我行我素的和她谈情说爱。“你喏!我的心全被你绑走了,还能三心二意吗?”   “呿!你当我是土匪不成?少了我你还会有别人,我并不是不可取代……唔……”他……他在发火?   难道她说错了吗?   女人重情、男人重事业,以他的成就不难找到地位相当的伴侣,男人在选择对象时不都是以家世为主,以期助其事业更上一层楼。   在她的认知中,爱情不过是男人生活上的点缀并不是全部,他们以爱为佐料享受人生,感情对他们来说并非必需品。   一旦在有所抉择的时候,他们会选择对事业有帮助的人,而不是心爱女子。   “菊,你真的很让人生气,要不是我真爱惨了你舍不得伤你分毫,否则你会‘痛彻心扉’的了解你有多不可取代。”他爱她,却也恼她。   这个矛盾的女人呀!真懂得伤男人的自尊,他有那么不可信任吗?   “呃,是我听错了吧!你没有在磨牙?”不可言喻地,女人心中最柔软的角落已然填满蜜意。   “得寸进尺呀!女人,你大可放声嘲笑我,我这叫咬牙切齿。”别以为他没瞧见她唇侧那抹窃笑。   太得意了。   一抹笑意留在眼底,温绿菊伸手一点他薄抿的唇。“别恼我,这些日子我也不好过。”   “哼!活该,看你敢不敢再乱买番茄酱。”他的牙床放松,不平的情绪获得舒缓。   来之前他有一肚子“道理”要让她羞得无容身之地,可是满山的茶绿逐渐化开他的戾气,心平气和地回想两人相处的种种,他知道自己也有不是,不该只顾自己而未为她设想。   在一片纯朴的茶园中生长,与茶性相近的她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,平雅中但见不凡,心清如镜坦荡无伪,就像一碗清茶甘而不腻,解渴消暑。   也许他就是爱她那份平静之美,眼眸中透著祥和,自然而然稳定他烦躁的心,改变他对笃定事物的看法。   Kin说得极是,情是由两个人共同付出,所以有了调和,没有谁去迁就谁的偏袒,一杯“大草原”若少了白色可可酒就会失了味道,互相包容才能调出最适度的酒。   知错能改,现在换他来融入她的生活,不懂茶没关系,他懂她就好。   “绿菊,你几时交了个体面的男朋友,向老太太报备过了没?”没能在金钱上讨得半分好处,心头不快的张家慧故意打断两人的浓情蜜意。   虽然死了丈夫她仍交游广阔,要不是舍不得放弃每日游手好闲仍有钱可拿的生活,她可能早就丢下一双儿女跟男人跑了。   不过她往来的对象都是些市井小民,没什么家底的,因此四十出头的她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,希望第二春能开得亮丽又荷包满满。   但是以她刻薄又贪小利的僩性来看,她这辈子是没指望钓到大鱼。   眼神一闪,温绿菊差点忘了招惹是非一流的继母。“慧姨,你打算还钱了吗?”   “别拿钱这顶帽子扣我,有本事你把他带到老太太跟前请安,我不信你还能笑得出来。”她就是没钱,怎样,要剖几块肉去卖吗?   “这是我个人的私事,和你欠茶庄的款项无关。”温绿菊不想在她面前暴露太多私密,她不是贞淑贤雅的好长辈。   落井下石的可能性居多,在她限制她的花费之下,她不会善待她的。   张家慧表情一变又要呼天抢地了。“死鬼呀!你干么死得那么早?瞧瞧你的贴心女儿对我做了什么,不顾我的死活,闭口开口都是钱,你也显显灵说她两句,别让我晚年凄苦,连口稀饭都没得喝。”   她常这样吗?初行雁用眼神问道。   不多,一个月平均三次。早已习惯的温绿菊用唇形回答他。   辛苦你了。他的眼中有著怜惜。   当是上天在考验她吧!人生的旅程不一定顺畅。她想得透彻。   “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在说话,别尽顾著和男人眉来眼去,是不是要我搬出你父亲的牌位才肯看我一眼?我为什么那么命苦喔!遇人不淑又儿女不孝,活著还有什么意义……”呃!这是什么。   哭到一半忽然停止,瞪大眼的张家慧瞧著平空出现的白色绳索。   天哪,不会真是她家老鬼显灵吧!   “那边那棵树的树干很结实,很适合上吊。”如果不想活了倒是很方便的选择。   看向绳索的另一端,她顿时气结地涨红了脸。“你是什么居心,居然叫我去死?!”   “是你哭喊著活著没意义,我随手做做好事帮你解脱,省得你痛苦地哭哑了嗓子。”很无辜的初行雁笑得斯文,无害的笑容再度展现。   “我哭我的干你什么事?!少缺德败俗的鼓励人家寻死,小心生儿子没屁眼。”她不死了,她要活著诅咒他一生不幸。   他扬手捏碎一片落叶,看似自然的动作却给人一股威胁性,令她瑟缩的缩回脖子。   “我不喜欢人家在我面前演戏。”   “你喜不喜欢关我……”奇怪,怎么突然觉得背脊发凉。   “这位想死又不肯死的女士,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种死法吗?”他乐意为她简介其中几种。   她呐了呐猛吞口水,非常不安。“你……你别告诉我,我不听。”   活得好好的干么要死,她不过说来吓唬人,哪有胆子真去死?又不是活腻了!   “真可惜,我倒是兴致勃勃的想传授你几招无痛死法,你真的不听?”初行雁的表情未变,可是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。   恶人无胆指的就是她这种人,面容微颤的张家慧退了几步看向她的继女。   “绿菊呀!你上哪找来这个可怕的男人,快……快叫他走,不然真要闹出人命了。”她还真有点怕他。   明明看来斯斯文文像个教书的,可是那双眼令人不由自主的发抖,好似野兽要吃人。   “他的个性和你差不多,都属于铜墙铁壁型的脸皮,我可能没办法成全你的顾忌。”温绿菊逗趣的说著,眼角含著兴味。   没错,他们两个都是厚脸皮的人种,赶也赶不走。   而且能言善道,理由一堆。   “菊,我的哭功不致惊人。”语气不快的初行雁,不准她将他归纳在她继母那一型。   他还没有惊世骇俗的本事。   “我没听你哭过,示范一次便见真章。”也许山崩地裂是他引来的。   他笑著警告她,他还想要面子。“难得看你有轻松的一面,看来我这趟没白来。”   “我应该告诉你,我很高兴见到你来。”原本她打算放弃他了。   “认命了?”他的眼中多了宠溺。   温绿菊温雅的一笑,主动挽起他的手。“是想开了,与其逃避的过一生,不如勇敢面对,我总有一半的胜算。”   “我喜欢你的决定,不过司法常胜军的我没输过,你将会有一位律师老公。”另一半胜算来自他。   他要定她了。   “律师老公?!”   一声严厉而略带低哑的沉重粗嗓由身后传来,对此声音不陌生的温绿菊先吸口气才转过身,端雅的秀容如临大敌的绷紧,冷淡而不带温情的低唤──   “外婆。”   身形瘦长面带威严,两旁颧骨微微凸出,多年饮茶养生使得她不见老态,还算平滑的脸颊显得年轻,她已年近七十,但外观看来顶多五十出头。   端坐正堂的老妇没有一丝笑容,僵冷的神情似许久不曾展露欢颜,嘴角两侧的肌肉已然僵化,宛如石像一般动也不动。   她给人的感觉不只是疏离,还带著一股天生的冷漠,好像她一生下来就不会笑,决心和这个世界为敌。   当她用冷冷的锐利眼光一扫,十之八九的人会以为置身北极,手脚蓦然发冷地颤个不停,急著找件冬衣御寒。   没几人知道她也曾有过飞扬的青春和欢笑,但是为了自家茶园的生存忍痛挥别爱人,下嫁年纪大她二十岁的中年汉子为妻。   从她出嫁那日起她就没再笑过了,连轻轻扯动嘴角的动作都不曾有过,面容冷肃一天沉过一天,终于成功隔离众人对她的喜爱。   而她也孤独了一生。   “你的职业是律师?”   不受她冷厉眼神影响的初行雁,态度自若地迎向她。“是的,我是律师。”   “菊儿没告诉你,我最痛恨贪婪的律师吗?”阮金花语气深责的瞄了外孙女一眼。   “并非每一个律师都贪婪,我自认为品行端正、为人正直,堪称受人赞许的好律师。”他铿锵有力的回道,不带一丝逃避。   “你没为作奸犯科的人做过辩护?你没让杀人犯无罪释放?你看到贫苦无依的受害者会主动伸出援手?你没用误导的手法让无辜者反成被告?”她字字句句都含著令人无法狡辩的控诉,好像她是受过迫害的法官,正严词厉色地斥责不法之徒,考虑加重刑罚判处死刑,不得上诉。   眼睛眯了一下,初行雁不疾不徐地开口,“人都有自新的机会,犯过错的人一样有重新做人的选择,不能因他们犯的错而完全抹杀这个人。”   “强词夺理。”律师靠得是那张嘴吃饭,岂能不锋利。   “理字站在法上得到公平对待,无心的过失值得宽谅,世界上没有圣人,谁又能担保自己不会犯错。”律师为人辩护不分对象,这是职责所在。   不管当事人有没有罪。   “年轻人,你还真善待自己,就算杀了人家一口子人也能不当一回事,你的心比我老人家还狠绝呀!”阮金花不留情地冷斥他助纣为虐。   好人得不到保障,坏人逍遥法外继续为恶,这不就是律师造成的结果。   法律只保护有钱人。   表情略微一变的初行雁额侧开始冒冷汗。“法律讲求证据,有罪的人还是难逃法网。”   “如果证据是捏造的或被销毁了,那么你就是帮凶,你能问心无愧吗?”她的双眼凌厉,像要一箭射穿他的斯文面具。   “我……”   头一回他有被打败的感觉,老人家的犀利几乎叫人招架不住,每一句问话都切入重点,直接堵死他的退路,让他有捉襟见肘的窘境。   她若生在古代必是女巡抚,替天行道毋枉毋纵,只要犯了罪的人一律处重刑,不得翻案的老死狱中。  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这位老人家,所有人的声音立即消失,战战兢兢的敛起笑脸不再交谈,如临大敌的进入备战状态。   幸好她和他的年代不同,不然他这王牌大律师就没得混了,只有挨轰的份。   “无话可说了吧!正直之人也不过是妄言而已,骄矜自大又岂是品行端正。”阮金花的眼中只有冷意,没有一丝欢迎之意。   看了一眼心爱女子,初行雁冷冷的露出邪肆之笑。“难道老人家你不曾犯过错?一生清廉不负于人,能在百年之后自称高风亮节。”   冷目略微一厉,她的薄唇抿得更紧,但出口的话仍是伤人于无形,“攻击是律师的本能,只要被逼到极限就会为了保护自己而开始反击,完全枉顾对手是谁全力出击,只为求胜,不择手段。”   她转而对温绿菊道:“菊儿,这才是他的本性,连老人家都不放过的加以鞭笞,日后感情由浓转淡时,他会善待你吗?”   话锋一转,她出人意外地点出重点,先前的严词利锋成了试验,而他是不及格的应试者。   说实在话,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出现错愕的神色,大家都以为她纯粹为反对而反对,故意找理由刁难让对方难堪,没想到她是藉机测验人性。   “我对我所爱的人抱持绝对的真心,一旦认定了不会再更改,你对我的评论并不公平,我只是反击你对我的攻击,这是人性不是律师的本能。”   不管谁遇到攻击都会适时保护自己,与职业无关。   “口才不错,可惜我不喜欢你。”阮金花的结论正如所有人所料,反对是唯一的答案。   她不允许一切超出她的掌控之外。   “是很可惜,但我不是你,我爱他。”温绿菊早知他的本性如何,所以不意外他会伸出利爪。   “绿菊。”我也爱你。初行雁重握住她的手,眼神中傅递了对她的不悔。  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,第三者无权插手。   但表情变得严厉的阮金花冷哼一声,锋利的眸光如箭射出,定在两人交握的手上。   “菊儿,你忘了和鹿谷陈家的婚事吗?”她决定的事不容改变。   身子一僵的温绿菊难得有惊愕的神情。“我以为我已经拒绝了这件事。”   “当了几年家还这么天真,你可曾听我亲口同意你的拒绝?”泥鳅再滑溜也逃不过渔夫的网子。   她所下的决定不会有错,陈家的孩子憨厚踏实,不重名利,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,将来她会感激她,不致落个同她母亲一样的下场。   当年女儿要是肯听她的安排下嫁茶行老板,今日是一方富商娇宠的妻子,儿女绕膝,而不是贫贱夫妻百事哀,到头来为钱反目而芳华早逝。   她这双老眼还没看错过人,谁才是适合菊儿的对象她心里清明,没人可以忤逆她。   “外婆,你算计我?!”很可悲,祖孙情薄得不如一张纸。   “用不著用怨怼的眼神看我,我阮金花的血脉要学会精明,教了你这些年还学不到皮毛吗?”她唯一的弱点是心软。   利眼一瞟,阮金花看向一脸寒蝉的张家慧,她也是她手上的一张牌。   冷吸了口气,温绿菊端雅的露出微笑。“不,我只是没学到你的绝情。”   情绝,才能对所有人无情。   “哇!你又排奇怪的塔罗牌,你不烦吗?”James正看反看一张也看不懂。“滚远些,让我耳朵清静。”没人比他更烦,成天利用一张阳光般笑脸骗取女孩子的芳心。   “不要啦,人家喜欢你嘛!我们来搞男男恋如何?”他们俩站在一起就很像了。   “蔚、杰,你皮在痒了。”Hermit一拳挥了过去,可惜他太滑溜了。   呼!好险,他闪得快。   “明明名字里有个柔,而且美得像诗,为什么本人和名字不符呢!粗鲁地像个男人。”而且爱装酷。   最恨人家拿她名字──桑诗柔开玩笑的Hermit随手拿起抹布一扔,准确无比的丢向他最引以为傲的俊脸。“不要挑衅我。”   嗯!有白兰地的味道。“好嘛、好嘛!我乖乖地当小狗,你别再欺负纯洁善良的小动物。”   “你纯洁?”他兼差卖卫生纸不成?   “喂,请别用怀疑的眼神怀疑我的贞节,人家可是纯情一处男,心中只有一个她。”呜!他的大小姐会不会惦记著他?   暗恋真的很辛苦,不能明说又必须严守礼教,只能爱在暧昧不明时,偷偷地看她几眼,然后再偷笑好几天,假装她也同样爱著他。   唉,青涩的恋情呀!他又想吟诗了。   不过怕被某人踹一脚,他还是收起丰富的涵养别卖弄,免得她自卑。   “Kin,麻烦你把这个家伙丢出去,我不想吐了你一地。”她最讨厌整理善后。   “没关系,咱们有侍者打扫,你大可吐个痛快。”他绝对不会阻止他们自相残杀。   热闹嘛!   James赶紧跳出来发表声明。“打烊了,侍者不加班。”   是打烊了。   身为大学生的James也只有小周末和周末和他们一起下班,因为要上课嘛,总不好磨到天亮才上床,即使他爱极了酒馆……那面贴满照片的墙。   所以他特别珍惜难得的相聚时光,专门闹某人闹得她气得跳脚,拿他没辙。   “我算加班费。”Kin打趣的说道。   “老板,你虐待童工。”James委屈兮兮的噘著嘴,眼底笑意不曾散去。   “你二十岁了,不算童工。”而且他遵守台湾法律,十八岁以下禁止进入。   “唉!我就知道你不疼我,谁叫某人比我俊俏又帅气,你想跟某人来段男男恋……”啊!他被偷袭了。   正用六芒星占卜法占卜的Hermit翻开第二张牌──女帝,目前的状况是“爱”与“和平”,以及“生命”。   不过她还分心的用柳丁掷人。   一旁的Kin咧开嘴一笑,不置一语的望著正收起乐谱的Narcissus,心里想著:美丽的故事在茶庄展开,那只醉雁该找到他生命中的那朵菊花了第九章   爱,正在延烧。   可是一想到阮金花冰块般的脸,和平之日遥遥无期,她简直是千年老妖的化身,拿男人精血来炼丹。   人家说姜是老的辣还真有道理,螳螂捕蝉、黄雀在后,好不容易解决贪慕虚荣的寻死后母,却在七十老妇手中栽个跟头。   女人的心真是水做的,柔得不可思议,为了两个弟妹的未来,他的小菊花居然牺牲他和老妖婆交换条件,要他做足三个月茶奴才准他们正式交往,否则要取消两人的教育基金。   其实以他的收入多养两个小鬼绰绰有余,偏偏绿菊用来制约继母的招数为老人家所用,反过来将她一军,让她无从选择的必须留下。   而他呢。只好委身为奴等冰融化,好把他的爱人拐回家。   杀菁、摊凉、初烘、摊凉、初包、复烘、干燥、精制,毛尖是清香持久、滋味醇厚、汤色翠绿、叶底鲜嫩,爪片翠绿有光、香气清高、滋味鲜醇、汤色清澈。   唉!没想到多年后还得再当学生,死背和茶有关的资料,拉拉杂杂的茶叶名称和品种琳琅满目,光是采收日期和生茶、熟茶之分就搞得他精神快错乱。   老夫人绝对是故意整他,明知城市里的人作息不定,常常熬夜必须晏起,特意派给他的工作却是采茶,天未亮四、五点就得起床,趁露重时分摘取嫩芽。   瞌睡虫都还没清醒呢!先让茶园的新露冻醒,他猛打哈欠猛看表,希望时间快快过去。   “未来的姊夫,你这种摘法会被老祖宗骂死,你眼睛到底睁开了没?”拙劣的手法真叫人看不下去。   斜眼一瞧不到他肩膀的小女孩,睡意仍浓的初行雁发誓自己看见她眼中有著失望和同情。   “看到叶子,摘下,程序上没有问题吧。”不摘叶那摘什么。   “你没喝过茶吗?”要是用他摘的茶叶烘制,可能有不少人会痛哭。   “一杯二十元的红茶算不算?”手摇冰,添加糖水和冰块。   天哪……她会晕倒。“有茶叶的那一种呢!用顶极泉水冲泡而成。”   “茶就是茶,还分顶极水或自来水吗?放在饮水机下一冲不就成了。”初行雁说的是冲泡茶包。   白眼一翻的温香苗忽觉自己任务重大,肩上扛著的茶篮特别沉重,怎么会有人的想法这么单细胞,茶的境界若如此肤浅,怎会有爱茗者砸大钱购买?   大姊的托付她大概要辜负了,他根本连新手都不是,近乎茶痴──不懂茶的白痴,有关茶的最基本概念都没有。   他想通过老太太的考验真是难上加难,要她教会他何谓茶只怕茶树都老了,真正懂得喝茶的茗者不会用饮水机的滚水泡茶,那根本是糟蹋茶叶的行为。   都过了快一个钟头,他的篮子里只有稀稀松松的几根杂草,真不知他生一对好看的眼睛做何用处,连一脚踩上烂泥都没感觉。   “拜托你别再伤害我们的老茶树,茶叶要摘取嫩芽部份,你不要连没用的老叶也摘光。”想到制茶工人得挑出他摘的叶子,她很想装作不认识他,免得被牵连挨骂。   “嫩芽?”茶叶泡的不是叶子吗?这小小的一根芽要摘到什么时候。   放在手心才一丁点大,得摘多少才能泡一壶茶。   “啊!不对、不对,我说得是一芽二叶或一芽三叶,只摘芽心太浪费了,那种超顶极的茶叶还不到季节。”通常只有春茶才适合,芽也最鲜嫩。   好想哭喔!其他的采茶工都在笑了,她一定会被师傅骂到臭头。   嗯!真麻烦,分什么芽呀叶的。“你们都这么早上茶园摘茶叶?”   简直是凌虐人的方法,他才刚躺下就被叫醒,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想找个地方睡回笼觉。   “不早了,为了你特别延一个小时,你看茶叶上的露水快蒸发了,制出的茶口感会较差。”还不是大姊怕他睡眠不足。   现在看来是白费工了,他仍一脸尚未清醒的模样。   “露水也是制茶的关键?”一芽三叶是吧!摘久了也会顺手。   “对,不过过程太深奥,解释给你听也没用。”城市乡巴佬。   深奥?   出自一名十五岁少女的口中,他觉得被侮辱了,他只是对茶的认知不够透彻,尚无法体会饮茶之美。   若是换成他专精的法律常识,他可以三天三夜说个不停,每一条文清楚明白的列出,从中详解律法的奥妙和精神,准让她目瞪口呆得说不出话。   抬头一看正往上攀升的太阳,鼻头冒汗的初行雁身体力行的了解茶农的辛苦,一叶一芽得之不易,他摘得手都酸了。   一行有一行的辛苦,他在法庭上的锋利言词在这里根本派不上用场,看到大家纯朴满足的笑容,他实在无法体会快乐在哪里。   他出一次庭打赢官司的代价是他们一年的薪资所得,为什么廉价的工资打不倒他们,反而安贫乐道的唱著山歌,好像与世无争的生活正是他们所追求的。   “小草苗,你干么倒掉我的叶子?”温香苗不会是老人家的“同党”吧?   “是香苗啦!你不要记错人家的名字。”她气呼呼的纠正他的错误。   香草的幼苗,可入味,可入菜,香料极品,真是没知识。   “好吧!香苗妹妹,麻烦告诉我你在做什么?”他不解她的用意为何。   恶心,什么香苗妹妹嘛!“我在帮你忙凑足二十斤茶叶,你忘了老太太的要求了吗?”   啊!他当真忘得一干二净。“你叫她老太太?”   不是外婆吗?她和绿菊是姊妹。   “她规定的,我们是她收留的寄生虫,没资格和她攀亲带戚。”这是老太太常挂在嘴边的一段话,提醒他们要懂分寸。   温香苗毫无受伤神色的说著,习以为常似的说出大家都知道的秘密,一点也不觉得为难。   绿菊山庄本就是老太太所有,他们一家除了大姊之外都是外人,她愿意收留他们是看在大姊的份上,不然他们早流落异乡喝西北风了。   “你真的很爱我姊姊吗?”大姊这些年过得很辛苦,看得她都心疼。   初行雁没好气地敲她额头。“你以为我现在在干什么,闲著没事享受茶乡之乐吗?”   百忙中抽空的代价起码减少了千万进帐,三个月的奴工是没薪水可拿,而且任人使唤。   “抱歉,我很笨,麻烦你说得具体些。”她还是没听到她要的答案。   人小鬼大,少了天真。“我爱她,成了吧!”   “说得好没诚意喔!你可别一时贪新鲜……啊,你不要敲我头啦!我会脑震荡。”她只是把心底话说出来嘛!有必要拿她的头当椰子壳敲吗?   “小草苗,我很不喜欢人家怀疑我对绿菊的感情,否则我手部的自主神经会失去控制。”他笑著扳动十根手指头。   喔!了解,识时务者为女豪杰。“香苗不是草苗,你要我说几遍才记得牢?”   “我故意的。”他恶意的逗她。   “你……”太可恶了,她真不该帮他。“算了,只要你对我姊好一点,不要欺负她。”   眉一挑,初行雁戏谑地拍拍她的头。“小孩子别装出大人的口气,急著长大对你没好处。”   他在她这个年龄是玩、读书、交女朋友、和同学一起恶作剧,什么忧天忧民不在计画当中。   “你怎么和大姊说一样的话,她也要我安心当个小女孩别管大人的事,可是她却常常躲起来哭。”   “哭?!”初行雁心口一阵波动,轻松的表情微凝。   “大姊为了我们放弃她的人生,她对茶庄的事根本不感兴趣,是老太太硬逼著她学,她从七岁开始就接受一连串成为茶精的训练……”   人家一下课不是做功课便是陪弟妹玩耍,而她放下书包的第一件事是先到茶庄认茶,然后学著如何分辨茶叶的好坏,得聚精会神不能有错误。   大概到了十二、三岁左右,老太太要她自己去摸索学会基本制茶,烘、炒、蒸、晒四步骤,让她由茶叶中领悟何谓茶的精髓。   听说那时她常被炒茶的锅子烫伤手,两手都是伤痕的咬牙硬撑,她不曾喊过一声苦的站在小板凳上,和制茶工人一起工作。   后来感恩出生了,她又得挪出一些时间照顾他,两边忙的得了重感冒转成肺炎,差点死在医院里。   “感恩有心脏方面的毛病,原本考上南台湾餐饮学院的大姊,为了他的开刀费用不得不向老太太开口,中止她为自己安排好的未来。大姊真的很爱做西点,她的愿望是当糕点师傅,我和感恩都吃过她做的小点心,比外面卖的好吃一百倍。”   可惜老太太不准她把时间“浪费”在这些小事上,要她专心的管理茶庄。   “你真的要对大姊很好很好才可以,不然我不把大姊给你。”温香苗装出很凶的表情警告他,可是在他看来却像在扮鬼脸。   “小鬼,你还没长大,我对你大姊好不好只有她清楚,用不著你来操心。”保有她的纯真就好,用不著杞人忧天。   “什么嘛!你不要老是拍我的头当我是小孩子,我十五岁了。”再过一年就能行十六岁成年礼。   古时候的女孩十六岁早就结婚生子了,她算是刚刚好,不大也不小。   初行雁忍笑地摆出一脸正经。“失礼了,我今年二十八,所以十五岁的你还是个孩子。”   “你……你真的很惹人厌耶!我不帮你了。”让他凑不足二十斤茶叶。   气嘟嘟的温香苗将脸转开不理他,孩子气的神情叫人莞尔。   “说你是孩子还不承认,大人没那么容易生气,一翻脸就要讨回糖果。”小孩子天性。   “我不吃糖。”哼!   喷!真有个性,给他看她的后脑勺。“瞧!那是谁来了?”   温香苗不理他。   “是你大姊喔!你不看一眼吗?”王牌大律师岂会搞不定一个孩子。   “真的吗?大姊……”咦!哪有人?   “唉,小孩子真天真,令人好羡慕呀!”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曾有过天真。   记忆太遥远,不想也罢。   她当下脸一红的嘟起嘴。“你骗我。”   “说骗太认真了,我是考验你的临场反应,免得你以后被别人骗了。”他用心良苦呀。   拿自己的名誉做机会教育。   “太阴险了,我要告诉大姊。”叫她甩了他,他是名副其实的大坏蛋。   “可惜她不在这里,爱告状的大草苗。”初行雁捉弄地掀掀她的小草帽。   可恶的臭大人,她是香苗啦!“大姊,他欺负我。”她朝他身后道。   她要学周处除三害。   他转头,“哈……有潜能喔!现学现会,小毛毛虫要变成蝴蝶了。”他大笑一声,整个精神都提起来了。   初行雁的瞌睡虫飞走了,他觉得摘摘茶叶的工作也不错,起码有助于娱乐效果,吸吸茶叶的自然清香使头脑清明,不嗜睡。   还有山歌好听,偶尔当成休闲倒是挺有意思,不用到健身旁也能健身,晒出一身健康的小麦色。   “我以为你会苦不堪言板著脸做事,原来是我多虑了,你适应得比我想像中好太多,看来我白走一趟了。”   看他笑得得意的神彩,温绿菊心中百感交集,五味杂陈,说不上是欣慰还是感慨,他的适应能力和蟑螂一样,随遇而安。   原本他是都市里的雄狮昂首跨步,在专精的领域中受人推崇,过关斩将的享受工作带给他的成就感,和醇酒美女一起度过浪漫的夜晚。   为了她他甘于放下身段忍受外祖母的刁难,从清茶渣、洗机器、装茶罐做起,按部就班的由最基本开始,他的表情始终没变过,意志坚定。   虽然做来笨手笨脚不太顺利,可是他的用心大家都看得见,尽管外祖母三申五令过不准旁人帮他,但私底下暗助其力的人不在少数。   自从香苗懂事后,她就没见过她近乎孩子气的举止,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努力做事。   其实她知道她也很想和同年龄的孩子相处,但是贴心的她担心她工作过度而累倒,所以小小年纪随著她在茶园里走动,赚点微薄工资好减轻她的负担。   小孩子还是要有类似父亲角色的男性长者陪著成长才会健康,瞧她红润的小脸多有活力,即使气嘟著嘴仍然朝气十足。   “啊!你来了,我以为小草苗诓我呢!”上前给予一吻,初行雁不避嫌的表现情侣间该有的亲匿。   “是香苗,你别再逗弄她了。”都几岁的人还和小女孩开玩笑。   他假装抱歉的啄了她鼻头一下。“你不觉得她脸小小的像一根小草,一推就倒。”   杂草的繁殖力很强,不管在何种严酷的环境中生长,看似不堪一击,随时会枯萎,但其韧性是其他植物所比不上的,任凭风吹雨打仍不折不挠,风雨过后依然挺立,而且更为茂绿。   她给他的感觉就是刚萌芽的小草苗,有著无限的发展空间,可以是小小一株在风中轻摇,也能漫生一片绿意带来生气。   “脸小是遗传,她像我父亲比较多,脸瘦五官深。”再过个几年她会出落得如同一朵茶花,娇艳而动人。   温绿菊好笑的看著初行雁一身茶农打扮的模样,一双胶鞋头戴斗笠,肩上横挂著一条新毛巾,采青的竹篮挂在腰侧,十足十是采茶工人的样子。   经过这些天日晒的结果,他的皮肤渐渐由红转黑,看起来像健壮的农家子弟,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在地人。   “不过你比较漂亮,她还有待观察。”小时了了,大未必佳。   什么叫有待观察,是她有很大的“发展”空间,以后她会和姊姊一样漂亮。在两人身后拚命装鬼脸的温香苗龇牙咧嘴,非常不满地想引起他们的注意。   这张嘴真是不饶人。温绿菊关心的问:“累不累,要不要休息一下?”   “本来累得四肢俱废,看到你来全活过来了,生龙活虎得可以跑一座山。”初行雁暗示的咬她耳朵,表示他还没累得不能做某件事。   会意的温绿菊嗔视他一眼,故意忽视他的话。“你采了多少茶叶?”   有经验的采茶工人一天最少要采百来斤才够生计,而他的手脚向来慢了点,能有个五、六斤就算不错了。   他脸不红气不喘的拉过篮子炫耀。“满满一篮,再过一会儿就有二十斤了。”   怎么样,他算半个专家吧!   “全是你采的?”她怀疑的瞧瞧妹妹的竹篮,心下明白了。   “当然,我一早就勤奋地采茶不懈怠,你瞧我还懂得摘一芽三叶的嫩青,绝对能让你制出好茶。”他现学现卖地说得好不认真。   嗯!好想吐,这种骗死人不偿命的话也敢说出口,山神肯定吐了一地黄泥,他怎么脸皮特厚不怕打雷,明明是她偷渡给他的嘛!   温香苗在他背后伸舌头表示不齿,见状的温绿菊噗哧的轻笑出声。   “小草苗,你颜面神经抽搐了吧!需要我帮你瞧瞧吗?”初行雁笑得和蔼可亲,但笑里藏刀的警告她别扯后腿。   哼!过河拆桥的小人。“姊,我闻到蛋糕的味道,你带了点心是不是?”   不理他,疯子一个。   “狗鼻子,味道早散掉了还闻得出来。”温绿菊从提篮中取出盒装的蛋糕。   这些是她昨天晚上先烘烤好冰在冰箱,打算让他们当早点食用,但是昨晚忘了事先知会他们一声,一到早上又匆匆上了茶园,因此错过了。   不过当点心也好,在满是茶叶清香中品尝香浓可口的蛋糕别有一番滋味,青山绿水环绕自有一股茗闲情。   “哇!是抹茶蛋糕,还有茶蒸蛋、绿茶糕,我真是太幸福了……”啊……我的蛋糕……   有贼,偷她的蛋糕。   张口欲咬的温香苗忽然发现手中的蛋糕不翼而飞,等她回过神来才知道遇到土匪。   “小孩子吃太多甜点容易发胖,我替你消化。”幸福应该由他一人独享。   “大人抢小孩子的东西不觉得可耻吗?我还在发育当中不怕胖。”呜!一口一个,他好贪心哦!   人家好久没吃到大姊做的蛋糕,他怎么可以像小偷一样连篮子都偷,一个也不分给她的独占。   老太太十分睿智,说得一点都没错,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且连本带利欺负的人绝非善类,他是继秦始皇以来最残暴不仁的大暴君。   她要开始唾弃他,用她最漂亮的大眼睛瞪他。   “抢输人家就承认是小孩子的行为更可耻,你的发育停止了吧!”他指的是身高。   可是言者无心,听者有意,两姊妹一个闷头笑,一个气红脸,让他一头雾水的楞了一下。  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的发出一声大笑,明白她们想到哪去了。   “行雁,留一块给香苗。”她真的非常需要“营养”。   “不行,我一个大男人食量大,饿昏了你抬不动我。”自私是人之本性,他不过擅长发扬光大。   “什么,才一块呀!大姊未免太偏心了,你重色轻妹。”她要拉白布条抗议。   两人同时嚷嚷著不平,不情愿地互相对视,谁也不要少吃一口,对著提篮内尚未拿出的其他茶制糕饼虎视眈眈。   温香苗年纪小又没人家的块头大,抢也抢不过的直跳脚,两眼含水蒸气的用力瞪著行径如强盗的大男人,嘴巴一扁像要哭给他看。   温绿菊瞧在眼底啼笑皆非,不知该先说哪一个才好,为了蛋糕翻脸似乎太不理智,真是两个小孩子。   “本来明天还有茶蒸鱼、双色茶融、白毛茶酥和茶末猪肉水饺,我想可以免了。”   话一出,争议不休的两人马上枪口一致的改口──   “小孩子是该多吃几口,瞧她瘦得皮包骨多像衣索比亚难民,我们要同情濒临死亡的弱者。”   “姊呀!我已经长大了不跟他抢,上了年纪的老男人没人照顾很可怜,我施舍一些怜悯心给他。”   什么衣索比亚难民,她是青春洋溢的茶庄美少女,他到底会不会说话,亏他的职业还是律师!   说他是没人照顾的老男人,她可真是歪了眼扭了脖子,镶钻镶金的都会贵族身价非凡,封闭社会的小女生哪看出他的价值。   两道对峙的电波猛力冲击,为了争取多一点注意而敌意直生。   温绿菊受不了的看著他们,“你们两个不会为吃大打出手吧?时候不早了,还不去工作。”谁都别想吃,她带回去给感恩。   “嘎?!”两败俱伤。   两人互视一眼,决定绝地大反攻。   “初行雁,别忘了你的二十斤茶叶。”这对宝的企图未免太明显了。“温香苗,你不用帮他凑数,自己的工作自己做。”   提篮往后一藏,温绿菊谁也不偏袒的喝止他们的妄念,脸上的决定无比坚定,不让他们有胡闹的机会。   茶园的采茶时间通常是由凌晨四时到上午九点,此时采出的茶叶吸足了水气能制出最优良的茶,一过九点便准备收工不再采集。   但夏天太阳出得早又炎热,不到八点半叶片已晒得发烫,所以制出的茶品质较差,如非必要,这时间的茶叶是不采的。   而冬天夜长日短,气候较凉爽,十点左右仍有零星工人在采茶,端看那时期茶芽的发育情形而定。   “谁说我的茶菁是那小鬼帮的忙,没证据的事可别无的放矢。”啊!指甲断了。   怎么又摘到老梗,当场破功。   含著笑,她不说破他的笨拙。“需要验指纹吗?茶叶十之八九不是你采的。”   现代科技精良,容易断定真伪。   “菊,你越来越像法官了,要不要验验我是否身有隐疾。”好几天没碰她了,他憋得难受。   她没好气的一睨。“正经一点做事,你不想被外婆瞧扁吧!”   一提到阮金花,气馁的初行雁双肩一垮的见叶即摘,不管好坏。“我倒胃口了,我决定吃素。”   那个人根本是活的监视器,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她警告的咳嗽声,要他举止收敛不得放肆,在她的屋檐下不能有任何超过礼教的事发生,尤其是他爱做的事。   有几回他差点偷香成功,可是半途中被神出鬼没的她打断,害他几乎要成为煞车失控的肇事者,上演活春宫任人欣赏。   “肉食主义者吃素,你真……”让外祖母吓住了。   话说到一半的温绿菊忽然不适的按著胃,脸色发白的干呕两声。   “怎么了,身体不舒服?”放弃采茶工作的初行雁连忙抚抚她额头,看她有没有发烧。   她笑得很虚弱的咽下一口涌上喉间的酸液。“没什么,大概吃坏肚子了。”   “要不要去看医生?你的体温很低。”这种情形不算正常,待会得载她下山检查检查。   “不了,一点点难受而已,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。”最近她常常有呕吐、反胃的现象,可能是气候炎热的关系所致。   “真的没事?”初行雁不放心的将她抱在怀里,轻轻抚著她的背舒缓压力。   “嗯……”   初期的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,略微舒压后比较没那么难受,她的脸色回复先前的润红,忙著帮他采茶,赶在九点钟前收工。   笑声是茶园中欢乐的泉涌,谁也没预料到一条小小的生命正著床茁壮悄然成长,律动的心跳声强而有第十章   “不好了,有人被热锅子烫伤了,赶快拿冷水来,别再发呆了……”   老吴的惊吼声犹在耳际,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下,被高温两百四十度的热锅盖住的男子受到不小的灼伤,勉强在众人的木棍挑开下得以脱身。   这场意外原本是可以避免的,炒菁的锅子又重又沉没人会想去搬动,尤其底下正烧著热火,不经意一碰便皮焦肉绽,瞬间成焦肉难以复原。   如同往日的开锅炒茶,品质较良好的新茶通常在摇菁后使其发酵,再将半发酵的茶叶放入高热的锅里炒菁,冒出的蒸气微爆茶音,一股芳香味随人工手炒的快慢而微微散发。   就在茶叶炒到一半时,奢靡成习的张家慧欠了一屁股债没钱可还,她又想弄些茶叶私下贩卖,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不管人家是否欢迎。   原本她以为自己还能像往常一样任意挥霍,再由继女出面为她付清帐单,没想到这次如意算盘没打准,雪片般帐单无人支付,人家开始以电话催缴,甚至上门要她前债先清才能再上门消费。   无谋生能力又不肯承认自己穷得没能力购物,爱充阔的个性终于自食恶果,她在外积欠的债务已有百万左右。   上一次教训仍没让她觉醒,口袋一没钱就打茶庄高档茶主意,趁别人忙得没时间注意她时,悄悄的拿了两大包包装好的上等茶准备离开。   这时来瞧瞧初行雁有无偷懒的阮金花正好和她打照面,两人都楞了一下,不相信对方居然会出现在制茶厂。   先反应过来的张家慧心慌的想逃开,抱著茶叶不肯放手想逃过这一回,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,哪一回不是风声大雨点小的平安度过,多挨几次骂不算什么。   只要面子挂得住穿得起名牌,她不在乎会得罪何人,一而再再而三的考验别人的耐性,只求自己快乐不管别人死活。   可是她没想到快七十岁的老太婆仍一副硬脾气,怎么也不让步的拉著她手,逼她把茶叶放下还扬言要报警,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见人。   知道她说一是一的个性不打回票,张家慧一心急用力地推开老弱的她,然后急著逃走又撞上挡住她的老吴,两人同时一跌的撞翻炒菁的大锅子。   由于两人的力道过猛而使锅子飞了出去,来不及闪避的阮金花脸色一变,心中暗念佛号当自己难逃一劫,她等著面对死亡的到来。   但是有一道飞快的身影奋不顾身将她拉开,自己反而被锅子罩向后背,滋滋的焦肉声让每个人为之一惊。   那个人不是别人,正是此刻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初行雁。   他调侃道:“想用你的眼泪替我加料呀!需不需要烤肉酱?”顺便拿刀子刮两片肉尝尝,这年头烤人肉不多见。   受伤的人没哭,照顾的人倒哭得淅沥哗啦!两颗漂亮的水媚眸子肿得像核桃,反而令人担心。   “伤得这么重还不安份,你不疼吗?”温绿菊也不想眼泪直掉,可是一看见他脱了层皮的背就忍不住落泪。   “疼呐!不过你在我身边,再疼也值得。”他算是因祸得福了。   至少阮老夫人的态度没那么强硬,有转圜的余地,不再闭口开口对他的职业攻讦,表情明显的软化许多。   “傻瓜,这种代价是会要人命的,你……什么时候变得无私了?”她宁可他先保护自己,也不要见到他宛如死尸的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。   她被吓到了,以为他真的残忍的违背誓言,一个人独行狠心放下她,差点一时心痛过度而晕厥。   幸好他只是被高温的内锅烫灼,而不是碰触到锅子发红的底部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   初行雁笑著想安抚她,没想到扯动肌肉反而痛得哇哇大叫。“噢!我的背……”   这下笑不出来了。   “很痛吗?要不要吃颗止痛药?”一见他疼得五官揪紧,她的心也跟著紧缩。   “没……没关系,我挺得住,止痛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。”天呀!他的背好像被大象踩过。   热呼呼的痛,直透骨子里。   眼眶红红的温绿菊,用湿纱布按住他的肩不让他乱动。“我帮你上点消炎的凉膏。”   “嗯!”起码凉快了些,他自我解嘲的想著。   “凡事想清楚别再冲动,人不是钢筋水泥可以无所畏惧,这次只是伤到背,万一……”她不敢想下去的含著泪,抽噎到手都在颤抖。   两百多度的高温连羊骨都可以烤熟,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他。   “瞧你难过的,皮肉之痛而已,要是我考虑太多,这会你得披麻戴孝替老太太送终了。”连他都没想到自己会替憎恨他的人挨上一灾。   轻叹了一声,她抹去晶莹泪珠。“慧姨这次真的把事情闹大了,没人帮得了她。”   她已经尽力了,没法为她的不知收敛收尾。   “哼!早该放她自生自灭了,这种人到死都不会悔改,是你心肠太软放不开,不然她早受到应得的报应。”换成是他,她的下场肯定更惨。   温绿菊苦笑著。“她好歹是感恩和香苗的母亲,我不能做得太绝。”总要顾及他们的心情。   骨肉连成皮,再坏也是血脉至亲,无法分割。   “等伤势好一点我会争取他们两人的监护权,到时你就可以把她一脚踢开。”那种继母不要也罢。   “说得容易做得难,我总不能阻止母子见面吧。”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利用他们捞点好处,享福惯了的人不会想去工作维生。   眼露精芒的他微笑轻握她的手。“放心,我有法子让她不敢再靠近他们。”   “什么方法?”不致伤人吧!   “菊,吻我。”他不会透露他的计画,以免她又心软的要求他放过张家慧。   试想一个官司缠身的通缉犯岂敢轻易露面,躲躲藏藏都来不及了,还能搞出什么乱子?   他和警界的交情还算不错,派几个管区警员四处巡逻假意缉捕,透过她的朋友圈宣称她因恶意伤人触犯法律,目前是被告身份极有可能入狱,相信她胆子再大也不敢自投罗网。   “你就不能安份的当个伤患吗?”温绿菊轻轻的在他额上落下一吻,汪意力被转移。   他不满的发出抗议声。“小鸟啄米呀!我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吻,火辣辣又缠绵致极。”   “你……”任性的男人。“别忘了你的伤……”   她没机会警告他伤口的剧痛可是会要人命,一只霸道的手已按下她的头不让她说完未竟之语,火热的唇瓣热烈地一覆。   自找苦吃的初行雁仍不放弃对她的侵略,背部痛得像火烧车还逞强,眉头紧皱还装作若无其事,一吻不休地加上利息。   没见人吻得这么痛苦,可是甘之如饴的他有种重生的痛快,让甜蜜与痛苦同时融入身体,好解他难消的欲火。   不过自作孽的人通常会得到报应,而他也不例外。   “是男人就别呼天抢地的大叫,一点点痛都受不了又怎么照顾我的外孙女。”真是没用。   表情严谨的阮金花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,语带奚落地将半敞的门推开,让正发出惨叫声的初行雁一阵尴尬,笑得有几分困窘。   不过职业上的敏锐让他捉住一丝闪光,目光变得专注地看向她。   “你同意我和菊的交往?”不必等上三个月,心愿立即实现。   “就算我不同意你们还不是背著我乱来,别以为我老了就看不见你一身坏骨。”就让孩子选择她自己的路吧!   管得太多只会惹人嫌,即使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小辈设想。   “外婆的身体硬朗不输年轻人,我们没有背著你乱来,一切按照你的规矩来。”他许久不闻肉味了。   “哼!油嘴滑舌,改口倒改得挺快的,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。”规矩?他几时看入眼了。   要他采茶菁他摘老叶,叫他清清茶垢他洗破祖先留下的百年紫砂壶,连泡壶茶都能把茶叶泡到壶外,他这辈子想懂得茶茗之乐可能没指望了。   “外婆德高望重,一诺千金,是晚辈们追随的人生指标,岂会反悔不重信诺呢!”他狡狯的先捧后擂,将死商人的重信守诺。   想后悔,门都没有。   “律师的嘴果然能言善道,让我老人家吃了饺子就吐不出来,非认了不可。”伤成这样还能使坏,他真是十足的坏胚子呀!   “是你对晚辈的疼爱,我们感激万分。”喔!死……死老太婆,居然用指甲刮他的背。   够阴险,一点亏也不肯吃。   阮金花的眼睛闪了闪,似在笑。“孩子都有了就把婚事订一订,挺著大肚子穿礼服不好看。”   “什么孩子都有了?!你可别随便找个人乱栽赃,我这辈子只爱菊一个人。”初行雁紧张的捉住爱人的手一脸防备,怕她又使贱招拆散他们。   “菊儿,你还没告诉他吗?”看来将来吃苦的不会是她的外孙女。   脸上一热的温绿菊力图镇静的说道:“他这人一激动起来就会变得很疯,我不想他从床上跳下来摔断腿。”   “你这孩子聪明,不枉费我用心的教你。”她终于可以放心了,这丫头不需要她扶持了。   人老了就该享享清福。   “菊,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你们有什么事瞒著我?”她的眼神太诡异了,像在嘲弄他的后知后觉。   “我……”能告诉他吗?   她的犹豫看在阮金花眼里,她神情一柔地多了叫人惊异的慈祥。   “你这小子不是挺精明的,怎么看不出她的肚子有了你的种?”   说完她走出房间,半掩门并未走开。   须臾,一阵疯狂的雀跃声拔地而起,短暂的欢呼三声后却传来杀猪般的低嚎声,乐极生悲呀!   一抹淡然的笑意从阮金花嘴角扬起,柔化她僵硬脸庞,看来平易近人得叫人跌了一大跤。   看到这一幕的温感恩呆滞成木鸡。   “咦,老板,你们墙上怎么多了一张照片?”一位熟客好奇的问道。   Kin笑著擦著盘子。“因为那里有美丽的故事。”   “喔,是故事吗?”的确美丽得叫人忍不住多看一眼。   “来,吃吃刚烤好的抹茶蛋糕,分享酒馆的快乐。”人生的过程有苦有乐,但结局总是美好的。   “有什么喜事吗?”嗯!入口即化,有一股淡淡的茶香。   他神情愉快地看著刚贴上的照片。“生命的诞生不值得快乐吗?”   客人会意的笑了,目光专注在照片上那片花海之中。   悠扬的爵士乐陪伴著寻找寂寞的寂寞灵魂,Hermit一脸酷样的拒绝一位女性爱慕者的告白,当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时,勤快的阳光男孩James露出招牌笑容说声,“欢迎光临。”   十二月是茶花盛开的季节,雪白的一片如同仙子的羽衣,轻盈的舞动生命叫人欢欣。   在满满的茶花之中隐约可见一只白胖的小手采著嫩叶,咯咯的露出无牙的笑脸像在和花玩耍,传承的生命力在他无邪眼中浮现。   这就是照片中的美丽故事。   而种茶的夫妻在镜头后拥吻,一座小小的茶坊立于身后,里面有著女主人的热情,一种种以茶为材料的西点排满架子,她的笑容是满足的。   茶香满室,茶园的星空特别明亮。   酒馆的木板招牌微微飘动,温馨的灯光流泻于外,不经意走过的颓废男人抬头一看。   “维也纳森林,真是个迷人的名字。”令人向往。   他推门而入。   新的故事再度展开。   【全书完】   蓝色酒馆还见证其他精采情事──   *请看慕枫花园春天系列002蓝色酒馆之二《教父》   *请看有容花园春天系列003蓝色酒馆之三《冷 =已完结=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八零电子书(txt02.com)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,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,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,如果喜欢,请支持正版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